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
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注解】:1、寒食:每年冬至以后的一百零五天,大概是清明节的前两天为寒食节。据左传所载,晋文公火烧森林求介之推,没想到他却抱着大树活活被烧死,晋国人为了悼念他,每年的这一天禁火,只吃冷食,所以称寒食。2、御柳:皇帝御花园里的柳树。3、传蜡烛:虽然寒食节禁火,但公侯之家受赐可以点蜡烛。4、五侯:后汉桓帝在一天之中封了五个得宠的宦官为侯,世称五侯。【韵译】:春天,长安城处处飘飞着落花;寒食节,东风把御园柳枝?斜。黄昏时,宫中传出御赐的烛火,轻烟散入了,新封的王侯之家。【评析】:这是一首讽刺诗。寒食节禁火,然而受宠的宦者,却得到皇帝的特赐火烛,享有特权。诗是讥讽宦者的得宠。因此,蘅塘退士批注:“唐代宦者之盛,不减于桓灵。诗比讽深远。”首二句写仲春景色;后二句暗寓讽喻之情。诗不直接讽刺,而只描摹生活上的特权阶层,含隐巧妙,入木三分。据唐代孟?所撰的《本事诗》说:这首诗颇为唐德宗赏识,御批提拔韩?为驾部郎中知制诰的要职。当时江淮刺史也名叫韩?,又以同名同进。德宗便亲书“春城无处不飞花”全诗,并批道“与此韩?”,成为一时佳话,流传天下。--引自"超纯斋诗词"bookbest.163.net翻译、评析:刘建勋寒食是我国古代一个传统节日,一般在冬至后一百零五天,清明前两天。古人很重视这个节日,按风俗家家禁火,只吃现成食物,故名寒食。由于节当暮春,景物宜人,自唐至宋,寒食便成为游玩的好日子,宋人就说过:“人间佳节唯寒食。”(邵雍)唐代制度,到清明这天,皇帝宣旨取榆柳之火赏赐近臣,以示皇恩。唐代诗人窦叔向有《寒食日恩赐火》诗纪其实:“恩光及小臣,华烛忽惊春。电影随中使,星辉拂路人。幸因榆柳暖,一照草茅贫。”正可与韩翃这一首诗参照。此诗只注重寒食景象的描绘,并无一字涉及评议。第一句就展示出寒食节长安的迷人风光。把春日的长安称为“春城”,不但造语新颖,富于美感;而且两字有阴平阳平的音调变化,谐和悦耳。处处“飞花”,不但写出春天的万紫千红、五彩缤纷,而且确切地表现出寒食的暮春景象。暮春时节,袅袅东风中柳絮飞舞,落红无数。不说“处处”而说“无处不”,以双重否定构成肯定,形成强调的语气,表达效果更强烈。“春城无处不飞花”写的是整个长安,下一句则专写皇城风光。既然整个长安充满春意,热闹繁华,皇宫的情景也就可以想见了。与第一句一样,这里并未直接写到游春盛况,而剪取无限风光中风拂“御柳”一个镜头。当时的风俗,寒食日折柳插门,所以特别写到柳。同时也关照下文“以榆柳之火赐近臣”的意思。如果说一二句是对长安寒食风光一般性的描写,那么,三四句就是这一般景象中的特殊情景了。两联情景有一个时间推移,一二写白昼,三四写夜晚,“日暮”则是转折。寒食节普天之下一律禁火,唯有得到皇帝许可,“特敕街中许燃烛”(元稹《连昌宫词》),才是例外。除了皇宫,贵近宠臣也可以得到这份恩典。“日暮”两句正是写这种情事,仍然是形象的画面。写赐火用一“传”字,不但状出动态,而且意味着挨个赐予,可见封建等级次第之森严。“轻烟散入”四字,生动描绘出一幅中官走马传烛图,虽然既未写马也未写人,但那袅袅飘散的轻烟,告诉着这一切消息,使人嗅到了那烛烟的气味,听到了那得得的马蹄,恍如身历其境。同时,自然而然会给人产生一种联想,体会到更多的言外之意。首先,风光无处不同,家家禁火而汉宫传烛独异,这本身已包含着特权的意味。进而,优先享受到这种特权的,则是“五侯”之家。它使人联想到中唐以后宦官专权的政治弊端。中唐以来,宦官专擅朝政,政治日趋腐败,有如汉末之世。诗中以“汉”代唐,显然暗寓讽谕之情。无怪乎吴乔说:“唐之亡国,由于宦官握兵,实代宗授之以柄。此诗在德宗建中初,只‘五侯’二字见意,唐诗之通于春秋也。”(《围炉诗话》)据孟棨《本事诗》,唐德宗曾十分赏识韩翃此诗,为此特赐多年失意的诗人以“驾部郎中知制诰”的显职。由于当时江淮刺史也叫韩翃,德宗特御笔亲书此诗,并批道:“与此韩翃”,成为一时流传的佳话。优秀的文学作品往往“形象大于思想”(高尔基),此诗虽然止于描绘,作者本意也未必在于讥刺,但他抓住的形象本身很典型,因而使读者意会到比作品更多的东西。由于作者未曾刻意求深,只是沉浸在打动了自己的形象与情感之中,发而为诗,反而使诗更含蓄,更富于情韵,比许多刻意讽刺之作更高一筹。(周啸天)
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麴车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左相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世贤。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苏晋长斋绣佛前,醉中往往爱逃禅。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辨惊四筵。作品赏析注:有版本是“李白一斗诗百篇”。《饮中八仙歌》是一首别具一格,富有特色的“肖像诗”。八个酒仙是同时代的人,又都在长安生活过,在嗜酒、豪放、旷达这些方面彼此相似。诗人以洗炼的语言,人物速写的笔法,将他们写进一首诗里,构成一幅栩栩如生的群像图。八仙中首先出现的是贺知章。他是其中资格最老、年事最高的一个。在长安,他曾“解金龟换酒为乐”(李白《对酒忆贺监序》)。诗中说他喝醉酒后,骑马的姿态就象乘船那样摇来晃去,醉眼朦胧,眼花缭乱,跌进井里竟会在井里熟睡不醒。相传“阮咸尝醉,骑马倾欹,人曰:‘箇老子如乘船游波浪中’”(明王嗣奭《杜臆》卷一)。杜甫活用这一典故,用夸张手法描摹贺知章酒后骑马的醉态与醉意,弥漫着一种谐谑滑稽与欢快的情调,维妙维肖地表现了他旷达纵逸的性格特征。其次出现的人物是汝阳王李琎。他是唐玄宗的侄子,宠极一时,所谓“主恩视遇频”,“倍比骨肉亲”(杜甫《赠太子太师汝阳郡王琎》),因此,他敢于饮酒三斗才上朝拜见天子。他的嗜酒心理也与众不同,路上看到?车(即酒车)竟然流起口水来,恨不得要把自己的封地迁到酒泉(今属甘肃)去。相传那里“城下有金泉,泉味如酒,故名酒泉”(见《三秦记》)。唐代,皇亲国戚,贵族勋臣有资格袭领封地,因此,八人中只有李琎才会勾起“移封”的念头,其他人是不会这样想入非非的。诗人就抓着李琎出身皇族这一特点,细腻地描摹他的享乐心理与醉态,下笔真实而有分寸。接着出现的是李琎之。他于天宝元年,代牛仙客为左丞相,雅好宾客,夜则燕赏,饮酒日费万钱,豪饮的酒量有如鲸鱼吞吐百川之水,一语点出他的豪华奢侈。然而好景不长,开宝五载適之为李林甫排挤,罢相后,在家与亲友会饮,虽酒兴未减,却不免牢骚满腹,赋诗道:“避贤初罢相,乐圣且衔杯,为问门前客,今朝几个来?”(《旧唐书·李琎之传》)“衔杯乐圣称避贤”即化用李琎之诗句。“乐圣”即喜喝清酒,“避贤”,即不喝浊酒。结合他罢相的事实看,“避贤”语意双关,有讽刺李林甫的意味。这里抓住权位的得失这一个重要方面刻画人物性格,精心描绘李琎之的肖像,含有深刻的政治内容,很耐人寻味。三个显贵人物展现后,跟着出现的是两个潇洒的名士崔宗之和苏晋。崔宗之,是一个倜傥洒脱,少年英俊的风流人物。他豪饮时,高举酒杯,用白眼仰望青天,睥睨一切,旁若无人。喝醉后,宛如玉树迎风摇曳,不能自持。杜甫用“玉树临风”形容宗之的俊美丰姿和潇洒醉态,很有韵味。接着写苏晋。司马迁写《史记》擅长以矛盾冲突的情节来表现人物的思想性格。杜甫也善于抓住矛盾的行为描写人物的性格特征。苏晋一面耽禅,长期斋戒,一面又嗜饮,经常醉酒,处于“斋”与“醉”的矛盾斗争中,但结果往往是“酒”战胜“佛”,所以他就只好“醉中爱逃禅”了。短短两句诗,幽默地表现了苏晋嗜酒而得意忘形,放纵而无所顾忌的性格特点。以上五个次要人物展现后,中心人物隆重出场了。诗酒同李白结了不解之缘,李白自己也说过“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襄阳歌》),“兴酣落笔摇五岳”(《江上吟》)。杜甫描写李白的几句诗,浮雕般地突出了李白的嗜好和诗才。李白嗜酒,醉中往往在“长安市上酒家眠”,习以为常,不足为奇。“天子呼来不上船”这一句,顿时使李白的形象变得高大奇伟了。李白醉后,更加豪气纵横,狂放不羁,即使天子召见,也不是那么毕恭毕敬,诚惶诚恐,而是自豪地大声呼喊:“臣是酒中仙!”强烈地表现出李白不畏权贵的性格。“天子呼来不上船”,虽未必是事实,却非常符合李白的思想性格,因而具有高度的艺术真实性和强烈的艺术感染力。杜甫是李白的知友,他把握李白思想性格的本质方面并加以浪漫主义的夸张,将李白塑造成这样一个桀骜不驯,豪放纵逸,傲视封建王侯的艺术形象。这肖像,神采奕奕,形神兼备,焕发着美的理想光辉,令人难忘。这正是千百年来人民所喜爱的富有浪漫色彩的李白形象。另一个和李白比肩出现的重要人物是张旭。他“善草书,好酒,每醉后,号呼狂走,索笔挥洒,变化无穷,若有神助”(《杜臆》卷一)。当时人称“草圣”。张旭三杯酒醉后,豪情奔放,绝妙的草书就会从他笔下流出。他无视权贵的威严,在显赫的王公大人面前,脱下帽子,露出头顶,奋笔疾书,自由挥洒,笔走龙蛇,字迹如云烟般舒卷自如。“脱帽露顶王公前”,这是何等的倨傲不恭,不拘礼仪!它酣畅地表现了张旭狂放不羁,傲世独立的性格特征。歌中殿后的人物是焦遂。袁郊在《甘泽谣》中称焦遂为布衣,可见他是个平民。焦遂喝酒五斗后方有醉意,那时他更显得神情卓异,高谈阔论,滔滔不绝,惊动了席间在座的人。诗里刻画焦遂的性格特征,集中在渲染他的卓越见识和论辩口才,用笔精确、谨严。《八仙歌》的情调幽默谐谑,色彩明丽,旋律轻快,情绪欢乐。在音韵上,一韵到底,一气呵成,是一首严密完整的歌行。在结构上,每个人物自成一章,八个人物主次分明,每个人物的性格特点,同中有异,异中有同,多样而又统一,构成一个整体,彼此衬托映照,有如一座群体圆雕,艺术上确有独创性。正如王嗣奭所说:“此创格,前无所因。”它在古典诗歌中确是别开生面之作。(何国治)-------------------------【黄鹤注】蔡兴宗《年谱》云天宝五载,而梁权道编在天宝十三载。按史:汝阳王天宝九载已薨,贺知章天宝三载、李适之天宝五载、苏晋开元二十二年,并已殁。此诗当是天宝间追忆旧事而赋之,未详何年。【钱笺】《新书》云:白与贺知章、李适之、汝阳王琎崔宗之、苏晋、张旭、焦遂,为酒中八仙人,此因杜诗附会耳。且既云天宝初供奉,又云与苏晋同游,何自相矛盾也?蔡梦弼曰:按范传正《李白新墓碑》:在长安时,时人以公及贺监、汝阳王、崔宗之、裴周南等八人为酒中八仙。公此篇无裴,岂范别有稽耶?知章骑马似乘船①,眼花落井水底眠②。(此极摹贺公狂态。骑马若船,言醉中自得。眼花落井,言醉后忘躯。吴人善乘舟,故以比乘马)。①《旧唐书》:贺知章,会稽永兴人,自号四明狂客,又称秘书外监。醉后属辞,动成卷轴,文不加点,咸有可观。天宝三载,上疏请度为道士,还乡里,《越绝书》:“夫越水行而山处,以船为车,以楫为马。”②【钱笺】眼花落井,如安眠于井底,乃极状其醉态。胡夏客谓落井水眠,当是贺监实事,或偶然失足所致。吴均《杂句》:“梦中难言见,终成乱眼花。”张华诗:“三雅来何迟,耳热眼中花。”《抱朴子》:“余从祖仙公,每大醉,辄入深渊之底,一日许乃出。”此条伪苏注所引阮咸、王祥事,俱系妄撰,今削去。汝阳三斗始朝天①,道逢麴车口流涎②,恨不移封向酒泉③。(三斗朝天,醉后入朝也。见麴流涎、欲向酒泉,甚言汝阳之好酒。)①《旧书》:让皇帝长子琎封汝阳郡王,与贺知章、褚庭海为诗酒之交。《抱朴子》:“管辂倾酒三斗,而清辩绮粲。”②汉乐府《妇病行》:“道逢亲交。”魏文帝《与吴质书》:葡萄酿以为酒,甘于麴糵,道之已流■咽唾。■,同涎。陆机诗:“目苦浊镜口流涎。”③《三秦记》:酒泉郡城下有金泉,泉味如酒,故名酒泉。《拾遗记》:羌人姚馥嗜酒,群辈呼力渴羌,晋武帝擢为朝歌宰。辞曰:“请辞朝歌之县,长充养马为役,时赐美酒以乐余年。”帝曰:“朝歌,纣之旧都,地有酒池,使老羌不复呼渴。”对曰:“老羌渐染王化,若欢酒池之役,更为殷纣之民。”帝大悦,即迁酒泉太守。此条伪苏注所引北齐王询及汉郭弘事,亦系妄撰,师氏又造为旧史拾遗之说,并无根据。左相日兴费万钱①,饮如长鲸吸百川②,衔杯乐圣称避贤③。(费万钱,言其豪侈。吸百川,状其纵饮。乐圣避贤,即述适之诗中语。)①《旧书》:李适之雅好宾友,饮酒一斗不乱,夜则燕赏,昼决公务。天宝元年,代牛仙客为左丞相,与李林甫争权不叶。五载,罢知政事,守太子少保。与亲知欢会,赋诗曰:“避贤初罢相,乐圣且衔杯。为问门前客,今朝几个来?”七月,贬宜春太守,仰药而卒。黄希曰:日费万钱,饷客之用皆出于此是也。师氏谓:唐时酒价每斗三百钱,以万钱计之,当饮三石三斗有余,误矣。据本传,但云一斗不乱耳。《晋书》:“何曾日食万钱,犹言无下箸处。”②左思《吴都赋》:“长鲸吞航,修鲵吐浪。”木华《海赋》:“鱼则横海之鲸,突兀孤游,噏波则洪踧蹜,吹潦则百川倒流。”③刘伶《酒德颂》:“衔杯漱醪。”《魏志》:醉客谓酒清者为圣人,浊者为贤人。《世说》:简文曰:“请避贤路。”宗之萧洒美少年①,举觞白眼望青天②,皎如玉树临风前③。(宗之萧洒,丰姿超逸。白眼望天,席前傲岸之状。玉树临风,醉后摇曳之态。)①《旧书》:崔宗之,日用之子,袭封齐国公。《李白传》:侍御史崔宗之,谪官金陵,与白诗酒倡和。《北山移文》:“萧洒出尘之想。”阮藉诗:“朝为美少年。”②《列子》:“景公举觞自罚。”《晋书》:阮籍任情不羁,见礼俗之士,以白眼对之。《列子》:“至人者上阚青天。”③《甘泉赋》:“翠玉树之青葱。”《世说》:毛曾与夏侯玄共坐,时人谓兼葭倚玉树。苏晋长斋绣佛前①,醉中往往爱逃禅。(持斋而仍好饮,晋非真禅,直逃禅耳。逃禅,犹云逃墨、逃杨,是逃而出,非逃而入,《杜臆》云:醉酒而悸其教,故曰逃禅。后人以学佛者为逃禅,误矣。)①《新唐书》:苏晋,珦之子。数岁知为文,房颖叔、王绍宗叹曰:“后来之王粲也。”举进士,先天中为中书舍人。玄宗监国,所下制命多晋及贾曾稿定。屡献说言,天子嘉允。历户、吏二部侍郎,终太子庶子。《续晋阳秋》:谢敷崇信释氏,以长斋供养为业。徐陵《双林寺碑》:“绝粒长斋。”《广弘明集》:宋刘义隆时,灵鹫寺有群燕共衔绣像委之堂内。据此则绣佛之制久矣。此条师氏谓晋得胡僧所绣弥勒佛事,亦属伪撰。李白一斗诗百篇①,长安市上酒家眠②。天子呼来不上船③。自称臣是酒中仙④。(斗酒百篇,言白之兴豪而才敏。吴论:当时沉香亭之召,正眠酒家,白莲池之召,扶以登舟,此两述其事。酒中仙,兼述其语。)①《新唐书》:李白,兴圣皇帝九世孙。天宝初,至长安,往见贺知章。知章见其文曰:“子谪仙人也。”言于玄宗,召见金銮殿,奏颂一篇。帝赐食,亲为调羹,有诏供奉翰林。白犹与饮徒醉于市,帝坐沉香亭子,欲得白为乐章。召人,而白已醉,左右以水颒面,稍解,援笔成文,婉丽精切。帝爱其才,数宴见。范传正《李白新墓碑》:玄宗泛白莲池,公不在宴。皇欢既洽,召公作序。时公已被酒翰苑中,命高将军扶以登舟。《史记·淳于髡传》:“臣饮一斗亦醉。”《墨子》:周公朝读百篇。②《晋书》:颜延之为始安郡,与渊明二万钱,悉送酒家。③【钱笺】被酒不能上船,故须扶掖登舟,非竟不上船也。旧注以船为衣领,不上船是披襟见帝,大谬。王浚表:“先臣一日上其船。”④王绩《醉乡记》:“中国以为酒仙。”张旭三杯草圣传①,脱帽露顶王公前②,挥毫落纸如云烟③。(旭书为人传颂,故以草圣比之。脱帽露顶,醉时豪放之状。落纸云烟,得意疾书之兴。)①《旧书》:吴郡张旭善草书,好酒,每醉后,号呼狂走,索笔挥洒,变化无穷,若有神功。《国史补》:旭饮酒辄草书,挥笔而大叫,以头搵水墨中而书之,醒后自视,以为神异。《金壶记》:旭官右率府长史。《汉书》:朱博案上不过三杯。王愔《文章志》:后汉张芝好草书,学崔杜之法,韦仲将谓之草圣。②《古乐府》:“少年见罗敷,脱帽着帩头。”《后汉·西域传》:莫不露顶肘行。李颀赠旭诗:“露顶据胡床,长叫三五声。”③高允《征士颂》:“挥毫颂德。”宗钦《赠高允》诗:“弹毫珠零,落纸锦粲。”潘岳《杨荆州诔》:“翰动若飞,落纸如云。”高彪诗:“抗志凌云烟。”焦遂五斗方卓然①,高谈雄辩惊四筵②。(谈论惊筵,得于醉后,见遂之卓然特异,非沉湎于醉乡者,此诗参差多寡,句数不齐,但首尾中腰,各用两句,前后或三或四,间错成文,极变化而仍有条理。)①袁郊《甘泽谣》:陶岘,开元中家于昆山,自制三舟,客有前进士孟彦深、进士孟云卿、布衣焦遂,各置仆妾,共载游山水。《滑稽传》:淳于髡曰:“朋友交游,私情相语,饮不过五六斗,竟醉矣。”《汉·元帝纪》:“卓然可观。”②庾信诗:“高谭变白马,雄辩塞飞狐。”谢瞻诗:“四筵沾芳醴。”此条师氏所引口吃之说,亦属妄撰。蔡绦《西清诗话》:此歌眠字、天字再押,前字三押,古未见其体。叔父叔度云:歌分八篇,人人各异,虽重押韵无害,亦周诗分章之意也。唐汝询曰:柏梁诗,人各说一句,八仙歌,人各记一章,特变其体耳,重韵何害。王嗣奭《杜臆》曰:此系创格,前古无所因,后人不能学。描写八公,各极生平醉趣,而都带仙气。或两句,或三句、四句,如云在睛空,卷舒自如,亦诗中之仙也。吴见思曰:此诗一人一段,或短或长,似铭似赞,合之共为一篇,分之各成一章,诚创格也。旧刻《分类千家注》多载伪苏注,大概以杜句为主,添设首尾,假托古人,初无其事。蔡傅卿编年千家本削去,最快。前辈如邵二泉、焦弱侯,多为伪注所惑。后来《五车韵瑞》遂引作实事。张迩可《会粹》又本《韵瑞》,且于附会古人处妄添某史,可谓巧于缘饰矣。近日吴门所刻《庾开府文集》亦误引伪注,沿讹不觉,亟当正之。此篇所引伪苏注数条,概从芟却,不使惑人。《容斋随笔》曰:此诗乐圣避贤,乃引李适之诗语。别本误以“避贤”为“世贤”,绝无意义。“世”字又犯太宗御讳。《秦州雨晴》诗云:“天永秋云薄,从西万里风。”谓秋天辽永,风从万里而来,可谓广大。而集中作“天水”,此乃秦州郡名。若用入此篇,其思致浅矣。《和李表丈早春作》云:“力疾坐清晓,来诗悲早春。”正答其意,而集中作来时,殊失所谓和篇本旨。-----------仇兆鳌《杜诗详注》-----------
腊日常年暖尚遥,今年腊日冻全消。
侵陵雪色还萱草,漏泄春光有柳条。
纵酒欲谋良夜醉,还家初散紫宸朝。
口脂面药随恩泽,翠管银罂下九霄。此至德二年十二月,还长安时作。《小学绀珠》:五行始于祖,终于腊,唐土德,戊祖辰腊。赵大纲《测旨》:唐以大寒后辰日为腊。
腊日常年暖尚遥①,今年腊日冻全消。侵陵雪色还萱草②,漏泄春光有柳条③。纵酒欲谋良夜醉④,归家初散紫宸朝⑤。口脂面药随恩泽⑥,翠管银罂下九宵⑦。
(此诗腊日喜沾恩赐而作也。上四言景,下四记事。【张綖注】大寒之后,必有阳春;大乱之后,必有至治。腊日而暖,此寒极而春,乱极将治之象,公故喜而赋焉。朱瀚曰:雪色承冻,春光承暖,侵凌承全消,漏泄承尚遥。【顾注】腊祭自应会饮,况当恩泽下颁之日,下四用倒插,乃归重感恩意。若先将口脂、翠管作联,散朝、纵酒作结,便觉板实少致。)
①朱瀚曰:庾子山诗:“常年腊月半,已觉梅花阑。不信今春晚,俱来雪里看。”沈休文诗:“山光浮水至,春色犯寒来。”前半本此。②《史记》:炎帝欲侵陵诸侯。《诗》:“焉得萱草。”③《魏武纪》:“檄必恐漏泄。”梁元帝诗:“徒望春光新。”④《陈书》:太傅平秦王归彦,纵酒为乐,经宿不知。⑤《长安志》:宣政殿北曰紫宸门,内有紫宸殿,即内衙之正殿。⑥朱瀚曰:口脂面药,以御寒冻。《景龙文馆记》:帝于苑中,召近臣赐腊,晚自北门入于内殿,赐食,加口脂腊脂。《西阳杂俎》:腊日赐口脂腊脂,盛以碧镂牙筒。《太平御览》:《卢公家范》,腊日上澡豆及头膏面脂口脂。《前汉·郊祀志》:亦施恩泽。⑦【张注】翠管银罂,指所盛之器。惠远侍:“孰是腾九霄,不奋冲天翻。”
-----------仇兆鳌《杜诗详注》-----------
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
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
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注释】:
漉州:今陕西省富县。
【简析】:
本诗于天宝十五年(756)八月写于长安。全诗别出心裁,言在彼而意在此,将诗人自身对妻子的思念之情通过想像妻子思念他的情景而更加深刻地表现出来,也寄托了对战乱平息后幸福团聚的渴望。
天宝十五载(756)六月,安史叛军攻进潼关,杜甫带着妻小逃到鄜州(今陕西富县),寄居羌村。七月,肃宗即位于灵武(今属宁夏)。杜甫便于八月间离家北上延州(今延安),企图赶到灵武,为平叛效力。但当时叛军势力已膨胀到鄜州以北,他启程不久,就被叛军捉住,送到沦陷后的长安;望月思家,写下了这首千古传诵的名作。
题为《月夜》,作者看到的是长安月。如果从自己方面落墨,一入手应该写“今夜长安月,客中只独看”。但他更焦心的不是自己失掉自由、生死未卜的处境,而是妻子对自己的处境如何焦心。所以悄焉动容,神驰千里,直写“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这已经透过一层。自己只身在外,当然是独自看月。妻子尚有儿女在旁,为什么也“独看”呢?“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一联作了回答。妻子看月,并不是欣赏自然风光,而是“忆长安”,而小儿女未谙世事,还不懂得“忆长安”啊!用小儿女的“不解忆”反衬妻子的“忆”,突出了那个“独”字,又进一层。
在一二两联中,“怜”字,“忆”字,都不宜轻易滑过。而这,又应该和“今夜”、“独看”联系起来加以吟味。明月当空,月月都能看到。特指“今夜”的“独看”,则心目中自然有往日的“同看”和未来的“同看”。未来的“同看”,留待结句点明。往日的“同看”,则暗含于一二两联之中。“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这不是分明透露出他和妻子有过“同看”鄜州月而共“忆长安”的往事吗?我们知道,安史之乱以前,作者困处长安达十年之久,其中有一段时间,是与妻子在一起度过的。和妻子一同忍饥受寒,也一同观赏长安的明月,这自然就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当长安沦陷,一家人逃难到了羌村的时候,与妻子“同看”鄜州之月而共“忆长安”,已不胜其辛酸!如今自己身陷乱军之中,妻子“独看”鄜州之月而“忆长安”,那“忆”就不仅充满了辛酸,而且交织着忧虑与惊恐。这个“忆”字,是含意深广,耐人寻思的。往日与妻子同看鄜州之月而“忆长安”,虽然百感交集,但尚有自己为妻子分忧;如今呢,妻子“独看”鄜州之月而“忆长安”,“遥怜”小儿女们天真幼稚,只能增加她的负担,哪能为她分忧啊!这个“怜”字,也是饱含深情,感人肺腑的。
第三联通过妻子独自看月的形象描写,进一步表现“忆长安”。雾湿云鬟,月寒玉臂。望月愈久而忆念愈深,甚至会担心她的丈夫是否还活着,怎能不热泪盈眶?而这,又完全是作者想象中的情景。当想到妻子忧心忡忡,夜深不寐的时候,自己也不免伤心落泪。两地看月而各有泪痕,这就不能不激起结束这种痛苦生活的希望;于是以表现希望的诗句作结:“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双照”而泪痕始干,则“独看”而泪痕不干,也就意在言外了。
这首诗借看月而抒离情,但所抒发的不是一般情况下的夫妇离别之情。作者在半年以后所写的《述怀》诗中说:“去年潼关破,妻子隔绝久”;“寄书问三川(鄜州的属县,羌村所在),不知家在否”;“几人全性命?尽室岂相偶!”两诗参照,就不难看出“独看”的泪痕里浸透着天下乱离的悲哀,“双照”的清辉中闪耀着四海升平的理想。字里行间,时代的脉搏是清晰可辨的。
题为《月夜》,字字都从月色中照出,而以“独看”、“双照”为一诗之眼。“独看”是现实,却从对面着想,只写妻子“独看”鄜州之月而“忆长安”,而自己的“独看”长安之月而忆鄜州,已包含其中。“双照”兼包回忆与希望:感伤“今夜”的“独看”,回忆往日的同看,而把并倚“虚幌”(薄帷)、对月舒愁的希望寄托于不知“何时”的未来。词旨婉切,章法紧密。如黄生所说:“五律至此,无忝诗圣矣!”
(霍松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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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注】天宝十五载八月,公自鄜州赴行在,为贼所得,时身在长安,家在鄜州,故作此诗。
今夜鄜州月①,闺中只独看②。遥怜小儿女③,未解忆长安。香雾云鬟湿④,清辉玉臂寒⑤,何时倚虚幌⑥,双照泪痕干⑦?
(公对月而怀室人也。前说今夜月,为独看写意。未说来时月,以双照慰心。《杜臆》:公本思家,偏想家人思已,已进一层。至念及儿女不能思,又进一层。鬟湿臂寒,看月之久也,月愈好而苦愈增,语丽情悲。末又想到聚首时,对月舒愁之状,词旨婉切,见此老钟情之至。)
①《唐书》:鄜州交洛郡,属关内道。②《楚辞》:“闺中既以邃远兮。”③鲍照诗:“儿女皆婴孩。”④杨慎谓:雨未尝有香,而无微之诗云:“雨香云淡觉微和。”云未尝有香,而卢象诗云:“云气香流水。”今按:雾本无香,香从鬟中膏沐生耳。如薛能诗“和花香雪九重城”,则以香雪借形柳花也。梁章隐《咏素馨花》诗:“细花穿弱缕,盘向绿云鬟。”⑤阮籍诗:“明月耀清晖。”⑥江淹诗:“炼药照虚幌。”幌,帷也。⑦隋宫诗:“泪痕犹尚在。”刘后村《诗话》:故人陈伯霆读《北征》诗,戏云:子美善谑,如“粉黛忽解包”、“狼籍画眉阔”,虽妻女亦不恕。余云:公知其一耳。如《月夜》诗云:“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则闺中之发肤,云浓玉洁可见。又云:“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其笃于伉俪如此。
-----------仇兆鳌《杜诗详注》-----------
清川带长薄,车马去闲闲。
流水如有意,暮禽相与还。
荒城临古渡,落日满秋山。
迢递嵩高下,归来且闭关。此诗描写了诗人辞官归隐途中所见的景色和安详闲适的心情。“清川带长薄,车马去闲闲。”首联描写归隐出发时的情景,扣题目中的“归”字。清澈的河川环绕着一片长长的草木丛生的草泽地,离归的车马缓缓前进,显得那样从容不迫。这里所写望中景色和车马动态,都反映出诗人归山出发时一种安详闲适的心境。中间四句进一步描摹归隐路途中的景色。第三句“流水如有意”承“清川”,第四句“暮禽相与还”承“长薄”,这两句又由“车马去闲闲”直接发展而来。这里移情及物,把“流水”和“暮禽”都拟人化了,仿佛它们也富有人的感情:河川的清水在汩汩流淌,傍晚的鸟儿飞回林木茂盛的长薄中去栖息,它们好像在和诗人结伴而归。两句表面上是写“水”和“鸟”有情,其实还是写作者自己有情:一是体现诗人归山开始时悠然自得的心情,二是寓有作者的寄托。“流水”句比喻一去不返的意思,表示自己归隐的坚决态度;“暮禽”句包含“鸟倦飞而知还”之意,流露出自己退隐的原因是对现实政治的失望厌倦。所以此联也不是泛泛的写景,而是景中有情,言外有意的。“荒城临古渡,落日满秋山。”这一联运用的还是寓情于景的手法。两句十个字,写了四种景物:荒城、古渡、落日、秋山,构成了一幅具有季节、时间、地点特征而又色彩鲜明的图画:荒凉的城池临靠着古老的渡口,落日的余晖洒满了萧飒的秋山。这是傍晚野外的秋景图,是诗人在归隐途中所看到的充满黯淡凄凉色彩的景物,对此加以渲染,正反映了诗人感情上的波折变化,衬托出作者越接近归隐地就越发感到凄清的心境。“迢递嵩高下,归来且闭关。”照应题目。点明隐居主题。“迢递”是形容山高远的样子,对山势作了简练而又形象的描写。“嵩高”,即嵩山。前句交待归隐的地点,点出题目中的“嵩山”二字。“归来”,写明归山过程的终结,点出题目中的“归”字。“闭关”,不仅指关门的动作,而且含有闭门谢客的意思。后句写归隐后的心情,表示要与世隔绝,不再过问社会人事,最终点明辞官归隐的宗旨,安心地过自己宁静淡泊的隐居生活,诗人的心境重又回归于淡泊闲适。整首诗写得很有层次。随着诗人的笔端,既可领略归山途中的景色移换,也可隐约触摸到作者感情的细微变化:由安详从容,到凄清悲苦,再到恬静澹泊。说明作者对辞官归隐既有闲适自得,积极向往的一面,也有愤激不平,无可奈何而求之的一面。诗人随意写来,不加雕琢,可是写得真切生动,含蓄隽永,不见斧凿的痕迹,却又有精巧蕴藉之妙。方回说:“不求工而未尝不工。”正道出了此诗不工而工,恬淡清新的特点。王维后期的山林隐逸诗歌受当时禅宗思想影响,多写空明澄澈之境,而此诗写于王维归隐之初,因此和其他诗歌颇为不同。全诗层次分明,景中有情,意境悠远。从开始的闲适自得到后来的萧瑟凄清再到最后的闭门谢客,诗人的感情经历了一个变化的过程。“清川”“长薄”“流水”“暮禽”,这些山林中的景物使诗人倍感亲切,有一种回归的欣喜。“荒城”“古渡”“落日”“秋山”这些意象一方面显示出诗人归隐后心境的寂然,另一方面又有几分失意和清冷。不过从总体上来说,诗人的心境还是闲适从容的,全诗塑造的也是一种安然闲适、宁静淡泊的意境。诗人随意写来,却真切动人,清新自然,幽美的意境更是让人回味无穷。
主家阴洞细烟雾,留客夏簟青琅玕。
春酒杯浓琥珀薄,冰浆碗碧玛瑙寒。
误疑茅屋过江麓,已入风磴霾云端。
自是秦楼压郑谷,时闻杂佩声珊珊。作品赏析【朱注】此诗乃天宝四五载归长安后作。黄鹤以驸马洞中与郑氏东亭为一处,误矣。【钱笺】《长安志》:连花洞在神禾原郑驸马之居,杜诗所谓“主家阴洞”者也。【鹤注】唐史:临晋公主,皇甫淑妃所生,下嫁郑潜曜。公所撰《皇甫淑妃碑》:郑潜曜尚临晋公主,乃代国长公主之子,官曰光禄卿,爵曰驸马都尉。又云:甫忝郑庄之宾客,游窦主之山林。开元二十三年葬于河南县。公主戚然谓左右曰:“自我之西,岁阳再纪。乃以诗文见托。”则是碑作于天宝四载矣。
主家阴洞细烟雾①,留客夏簟青琅玕。春酒杯浓琥珀薄③,冰浆碗碧玛瑙寒④。误疑茅堂过江麓⑤,已入风磴霾云端⑥。自是秦楼压郑谷⑦,时闻杂佩声珊珊⑧。
(首句切洞,次句切宴,三四承留客,五六承阴洞,俱属夏时景事。七八驸马公主并收。细烟雾,状洞口之幽阴。青琅玕,比竹簟之苍翠。琥珀杯、玛瑙碗,言主家器物之瑰丽。若三字连用,易近于俗,将杯碗倒拈在上,而以浓薄碧寒四字互映生姿,得化腐为新之法。江麓、云端,其清凉迥出尘境,又见高楼下临郑谷,空中杂佩声闻,恍如置身仙界矣。结语风韵嫣然。朱瀚曰:末句暗用《毛诗》“杂佩以问之”。亦见公主有好贤之意。)
①《汉书·东方朔传》:“董偃出入主家。”注:“公主之家也。”《拾遗记》:“洞穴阴源,下通地脉。”陶开虞曰:主家阴洞四字,若今人为之,近于谐谑矣。鲍照诗:“重拾烟雾迹。”②戴暠诗:“挥金留客坐。”江淹《别赋》:“夏簟清兮昼不暮。”《书》:“厥贡惟球琳琅玕。”《本草》苏业注:琅玕有五色,青者人药为胜。《灵异兼图》载:琅玕青色,生海底,以网挂得之,初出水红色,久而青黑,击之有金石之声,与珊瑚相类。赵曰:诗家多以琅玕比竹。③朱瀚曰:李德林诗。“壶盛仙客酒,瓶贮帝台浆”。颔联本此。《诗》:“为此春酒。”萧子范诗:“握中清酒玛瑙钟,据边杂佩琥珀红。”陈藏器《本草》:“琥珀指出罽宾国。”陶隐居曰:“松脂人地千年,化为琥珀”。④陆机乐府:“渴饮坚冰浆。”魏文帝《玛瑙赋序》)曰:“玛瑙,玉属也,出自西域,文理交错,有似马脑,因以名之。”杨炫之《洛阳伽蓝记》:“元琛酒器,有水晶钵、玛瑙琉璃碗、赤玉卮数十枚。”⑤谢庄诗;“访德茅堂阴。”服虔曰:“麓,大林也。”⑥鲍照诗:“既类风门磴,复象天井壁。”风磴,登陟之路,凌风而上也。陆机诗:“飞升蹑云端。”⑦《列仙传》:秦穆公以女弄玉妻萧史,日于楼上吹萧作凤呜,凤止其屋,一旦夫妻皆随凤去。殷谋诗:“秦楼出佳丽。”《扬子法言》:谷口郑子真耕于岩石之下,名震京师。郑朴,字子真,汉成帝时人。⑧宋玉《神女赋》:“动雾觳以徐步兮,拂墀声之珊珊。”律诗中二联,须用虚实相生,方见变化。此诗,颔联叙事浓丽,腹联写景萧疏,前实后虚,乃安顿章法也。
《毛诗》如《兔置》、《鱼丽》等篇,皆隔句用韵。韩昌黎作《张彻墓铭》,上下韵脚仄平迭用,亦效此体,如此诗三五七句末,叠用薄、麓、谷三字,古韵屋陌相通,岂亦效隔句韵耶?但律诗从无此格,他本江麓作江底,中换一音,则薄谷便不碍矣。考公诗多用江渚,底宜作渚。
李天生日:少陵七律百六十首,惟四首叠用仄字,如《江村》诗,连用局、物二字,考他本“多病所须惟药物”作“幸有故人分禄米”,于局字不叠矣。《江上值水》诗连用兴、钓二字。考黄鹤本,“老去诗篇浑漫兴”作“老去诗篇浑漫与”,于钓字不叠矣。《秋兴》诗连用月、黑二字,考黄鹤本,“织女机丝虚夜月”作“织女机丝虚月夜”,于黑字不叠矣。可见“晚节渐于诗律细”,凡上尾仄声,原不相犯也。
沈约标律诗八病,有平头、上尾、蜂腰、鹤膝等名,不可不知。若大韵、小韵、正纽、旁纽,尚非所重。所谓平头者,前句上二字,与后句上二字同声,如古诗“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今欢同声,日、乐同声,是平头也。又如“朝云晦初景,丹池晚飞雪”,“飘披聚还散,吹扬凝其威”,四句上二字皆平声,是平头也。又如周王褒诗“高箱照云母,壮马饰当颅。单衣火浣布,利剑水精珠”,四句叠用四物,而每物各用一虚一实字面,亦平头也。又如杜挚诗“伊挚为媵臣,吕望身操竿。夷吾困商贩,宁戚对牛叹。食其处监门,淮阴饥不餐”,叠引古人,皆在句首,是亦平头也。所谓上尾者,上句尾字与下句尾字,俱用平声。虽韵异而声则同,是犯上尾。如古诗“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楼与齐皆平声,又如“庭陬有若榴,绿叶含丹荣”,榴与荣亦平声也。又一句尾字与三句尾字连用同声,是亦上尾。如古诗“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札。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别”,来、思皆平声。又如“新制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圆似秋月”,素、扇皆去声,亦犯上尾矣。其在七律,如杜诗“春酒杯浓琥珀薄”与“误疑茅堂入江麓”,同系人声。王维诗“新丰树里行人度”与“闻道甘泉能献赋”,去声同韵,皆犯上尾也。又如杜《秋兴》诗“西望瑶池降王母,东来紫气满函关。云移雉尾开宫扇,日绕龙鳞识圣颜”,王母、函关、宫扇、圣颜,俱在句尾,未免叠足,亦犯上尾。若“林花著雨胭脂落,水荇牵风翠带长。龙虎新军深驻辇,芙蓉别殿漫焚香”,前联拈落、长二字于句尾,后联移深、漫二字于上面,便不犯同矣。《蔡宽夫诗话》云:蜂腰鹤膝,盖出于双声之变。若五字首尾皆浊音,中一字独清,则两头大而中间小,即为蜂腰。若五字首尾皆清音,中一字独浊,则两头细而中间粗,即为鹤膝矣。今按张衡诗“邂逅承际会”,是以浊夹清,为蜂腰也。如傅玄诗“徽音冠青云”,是以清夹浊,为鹤膝也。旧注以“客从远方来”、“上言长相思”为鹤膝,意不分明。所谓大韵者,如微、晖同韵,上句第一字不得与下句第五字相犯。阮籍诗“微风照罗袂,明月耀清晖”,是也。所谓小韵者,如清、明同韵,上句第四字不得与下句第一字相犯。诗云“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是也。所谓正纽者,如溪、起、想三字为一纽,上句有溪字,下旬再用憩字。庾阐诗“朝济清溪岸,夕憩玉龙泉”,是正纽也。所谓旁纽者,如长、梁同韵,长上声为丈,上句首用文字,下句首用梁字,是亦相犯。诗云“丈夫且安坐,梁尘将欲起”,此旁纽也。在七律如杜诗“远开山岳散江湖”,山、散为正纽。如“丈人才力犹强健”,丈、强为旁纽矣。此外又有双声叠韵之法。《南史》:王元谟问谢庄曰:“何者为双声?何者为叠韵?”答曰:“互、护为双声,磝、碻为叠韵。”《学林新编》曰:双声者,同音而不同韵。叠韵者,同音而又同韵也。如李群玉诗“方穿诘曲崎岖路,又听钩辀格磔声”,诘曲、崎岖,乃双声。钧辀,格磔,乃叠韵也,蔡宽夫曰:如杜诗“卑枝低结子,接叶暗巢莺”,即叠韵也。僧皎然《诗评》曰:沈休文酷裁八病,碎用四声,故风雅殆尽。后人天机不高,多为沈法所媚,懵然随流,溺而不返矣。
-----------仇兆鳌《杜诗详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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