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单衣试酒,怅客里、光阴虚掷。愿春暂留,春归如过翼,一去无迹。为问花何在?夜来风雨,葬楚宫倾国。钗钿堕处遗香泽,乱点桃蹊,轻翻柳陌。多情为谁追惜?但蜂媒蝶使,时叩窗隔。东园岑寂,渐蒙笼暗碧。静绕珍丛底,成叹息。长条故惹行客,似牵衣待话,别情无极。残英小、强簪巾帻。终不似一朵,钗头颤袅,向人欹侧。漂流处、莫趁潮汐。恐断红、尚有相思字,何由见得?【注释】:
此词咏写对蔷薇的怜惜并表现伤春之情,寄寓了作者自己的身世飘零之感。《蓼园词选》评价此词谓:“自叹年老远宦,意境落寞,借花起兴。以下是花,是自己,己比兴无端,指与物化,奇情四溢,不可方物,人巧极而天生工矣!结处意致尤缠绵无已,耐人寻绎。”这一评论,对于理解、欣赏此词是大有裨益的。
起句“正单衣试酒,怅客里光阴虚掷”,是伤别;“愿春暂留,春归如过翼,一去无迹”,是伤春。元陆辅之《词旨》说:“对句好可得,起句好难得,收拾全借出场。”这首词的“出场”即如所证,开头起得突兀,又笼罩全篇,读后使人产生一种十分凄切、紧迫的感觉。“愿春暂留”三句紧承慨叹春光将尽,客里光阴虚费而来,从感情上再加强一层。周济评这三句:“十三字千回百折,千锤百炼”,的确如此。
这三句一波三过折,一句一转:不是愿春久留,而只是愿春暂留,一转;春不但不能暂留,而去如飞鸟之疾,二转;不但去得疾,而且影迹全无,三转。这在感情上一层进一层、一层紧一层地反映出词人对将去之春的痛惜留恋之情,所以说是“千回百折”。同样,词人要写的内容很丰富,原要用许多话才能表达,但经过锤炼,删成少量的字句,却“字少而意多”,同样能把丰富的诗意表达出来。愿花长好,月长圆,春长在,这是词人过去的少不更事的天真的想法,而实际上是事与愿违,花开必谢,春来必去,要她长在是空想,要她久留也不可能。现在经过长期的、惨痛的经验,自动把愿望降低了,故云即使是“暂留”一下也好吧!但是,不但愿春暂留片刻而不可得,而且她转瞬即逝,杳如黄鹤。这在多愁善感的词人是何其伤心难过之事。如此曲折委婉的意思用十三个字就表达清楚了,所以说是“千锤百炼”。接着就用“为问春何在”提问,淋漓尽致地描绘蔷薇花凋尽时的惊心动魄。
风雨摧花落是敏感的诗人们常用的题材。这里词人听风听雨,彻夜无眠,也已经横下了一条心,硬着头皮“拚花尽”了。他虽没有出外行走,但在想象中,无数蔷薇花片,已在桃蹊柳陌上乱点轻翻,可怜玉碎香消,有谁怜惜,只有蜂媒蝶使,一起忙乱了一番,屡叩窗,算是在给倾国佳人哭泣送葬罢了。这是何等“意夺神骇,心折骨惊”的场景啊!下片开始写词人经过了情绪十分紧张的不眠之夜,清早起来,步入东园,他绕着无花的蔷薇,踽踽独行,凭吊谢后的蔷薇,发出轻轻的叹息声。一个“岑寂”,一个“静”字,用复笔写出了周围环境的凄冷和词人心头凄冷的交织。
接着作者以生花之妙笔描写花之恋人。写他静绕蔷薇丛下,已经脱尽残红的柔条却牵住他的衣服,似有无限离别之情要向他倾诉。蔷薇茎有刺,挂住人的衣裳,本是常事,但词人用一比拟便生生将花写活了。其次写人惜花:正当词人心灰意冷时,偶然瞥见枝头上一朵残花,就顺手把它摘下来,插在自己的头巾上,她瘦小憔悴得可怜,但有花终胜无花,不料这样一插,却勾起了旧事,当此花盛开时,那时还有玉人同在,鲜艳的花朵插上美人的钗头,是何其绰约多姿。所以词人惜花,也只能“强簪”了。最后一个形象更是奇情异采,匪夷所思。落花的命运,无非是堕溷飘茵,遭人践踏,还有一部分则是随流水飘去,漂泊无踪。此处断红即残红,“尚有相思字”,似用“红叶题诗”的典故。花落水流红,在残红本身也无能为力,但词人却满怀痴情地嘱咐说,“漂流处,莫趁潮汐。”否则你如有“相思字”,我怎能见到呢?此结不但回应了上片的“愿春暂留”和下片的“别情无极”,而且花去人留,两美相别,仿佛死别生离。真有余音袅袅不绝之感日之感。
此词采用了层层铺叙、曲折尽意的艺术手法。作者捕捉一些富有特征性的细节,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侧面,反复铺陈花尽春空之境和惜花悼春之情,使主题逐步深化。词人又巧用曲笔,不说人惜花,却说花恋人;不从无花惜春,却从有花惜春;不惜己簪之残英,偏惜欲去之断红,把人与花之间的感情,写得缠绵深婉,回旋往复。作者还成功运用拟人手法,把落花之态、长条之情、残英之神形象可感地描绘出来。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这首词,通过对女子特有口吻惟妙惟肖的刻画,曲折深微地写出对象的细微心理状态,追述作者自己在秦楼楚馆中的经历,大有呼之欲出之概。上片以男方的视角写美人的热情待客,抒发对女子情投意合的情感。“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这是富于暗示力的特写镜头。出现在观众眼前的,仅仅是并刀、吴盐两件简单的道具和女子一双纤手的微细动作,可那女子刻意讨好对方的隐微心理,已经为观众所觉察了。“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室内是暖烘烘的帏幕,刻着兽头的香炉轻轻升起沉水的香烟。只有两个人相对坐着,女的正调弄着手里的笙,试试它的音响;男的显然也是精通音乐的,他从女的手中接过笙来,也试吹了几声,评论它的音色的音量,再请女的吹奏一支曲子。这里也仅仅用了三句话,而室内的气氛,两个人的情态,彼此的关系,男和女的身分,已经让人们看得清清楚楚了。下片以叙事的方式来抒情,改用女方的口吻来传情,有层次,有曲折,人物心情的宛曲,心理活动的幽微,人物形象的刻画和生活细节的描写更是十分细腻逼真。“低声问”一句直贯篇末。谁问?未明点。为何问?也未说明。读者从“向谁行宿”的问话自知是男子的告辞引起。写来空灵含蓄,挽留的意思全用“问”话出之,更有味。只说深夜“城上已三更”,路难“马滑霜浓”,“直是少人行。”只说“不如休去”,表情措语,分寸掌握极好。词结束在“问”上,结束在期待的神情上,意味尤长。无限情景,都自先手破橙人口中说出,更不别作一语。意思幽微,篇章奇妙。词中所写的男女之情,意态缠绵,恰到好处,可谓“傅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不沾半点恶俗气昧;又能语工意新。这种写生的技巧,用在散文方面已经不易着笔,用在诗词方面就更不容易了。单从技巧看,周邦彦实在是此中高手。
风老莺雏,雨肥梅子,午阴嘉树清圆。地卑山近,衣润费炉烟。人静乌鸢自乐,小桥外、新绿溅溅。凭阑久,黄芦苦竹,拟泛九江船。年年。如社燕,飘流瀚海,来寄修椽。且莫思身外,长近尊前。憔悴江南倦客,不堪听、急管繁弦。歌筵畔,先安簟枕,容我醉时眠。这首词较真实地反映了一个宦途并不得意的知识分子愁苦寂寞的心情。上片写江南初夏景色,将羁旅愁怀融入景中。下片抒发飘流之哀。此词整体哀怨却不激烈,沉郁顿挫中别饶情味,体现了清真词一贯的风格。一开头写春光已去,雏莺在风中长成了,梅子在雨中肥大了。这里化用杜牧“风蒲燕雏老”(《赴京初入汴口》)及杜甫“红绽雨肥梅(《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诗意。两句对仗工整,“老”字、“肥”字皆以形容词作动词用,极其生动。“午阴嘉树清圆”,则是用刘禹锡《昼居池上亭独吟》“日午树阴正”句意,“清圆”二字绘出绿树亭亭如盖的景象。以上三句写初夏景物,体物极为细微,并反映出作者随遇而安的心情,极力写景物的美好,无伤春之愁,有赏夏之喜。但接着就来一个转折:“地卑山近,衣润费炉烟。”’正象白居易贬官江州,在《琵琶行》里说的“住近湓江地低湿”,溧水也是地低湿,衣服潮润,炉香熏衣,需时良多,“费”字道出衣服之潮,一“费”字既具体又概括,形象袅袅,精炼异常,则地卑久雨的景象不言自明。作者在这里还是感到不很自在吧。接下去又转写:此地比较安静,没有嘈杂的市声,连乌鸢也自得其乐。“人静”句据陈元龙注云:“杜甫诗‘人静乌鸢乐’。”今本杜集无此语。正因为空山人寂,所以才能领略乌鸢逍遥情态。“自”字极灵动传神,画出鸟儿之无拘无束,令人生羡,但也反映出自己的心情苦闷。周词《琐窗寒》云:“想东园桃李自春”,用“自”字同样有无穷韵味。“小桥”句仍写静境,水色澄清,水声溅溅,说明雨多,这又与上文“地卑”、“衣润”等相互关联。小桥外,溪不清澄,发出溅溅水声。似乎是一种悠然自得之感。但紧接着又是一转:“凭栏久,黄芦苦竹,疑泛九江船。”白居易既叹“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词人在久久凭栏眺望之余,也感到自己处在这“地卑山近”的溧水,与当年白居易被贬江州时环境相似,油然生出沦落天涯的感慨。由“凭栏久”一句,知道从开篇起所写景物都是词人登楼眺望所见。下片开头,换头“年年”,为句中韵。三句自叹身世,曲折道来。以社燕自比。社燕在春社时飞来,到秋社时飞去,从海上飘流至此,在人家长椽上作巢寄身。瀚海,大海。词人借海燕自喻,频年飘流宦海,暂在此溧水寄身。既然如此,“且莫思身外,长近尊前”,姑且不去考虑身外的事,包括个人的荣辱得失,还是长期亲近酒樽,借酒来浇愁吧。词人似乎要从苦闷中挣脱出去。这里,点化了杜甫“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绝句漫兴九首》)和杜牧的身外任尘土,尊前极欢娱(《张好好诗》)。“憔悴江南倦客,不堪听急管繁弦”,又作一转。在宦海中飘流已感疲倦而至憔悴的江南客,虽想撇开身外种种烦恼事,向酒宴中暂寻欢乐,如谢安所谓中年伤于哀东,正赖丝竹陶写,但宴席上的“急管繁弦”,怕更会引起感伤。杜甫《陪王使君》有“不须吹急管,衰老易悲伤”诗句,这里“不堪听”含有“易悲伤”的含意。结处“歌筵畔,承上“急管繁弦”。“先安簟枕,容我醉时眠,则未听丝竹,先拟醉眠。他的醉,不是欢醉而有愁醉。丝竹不入愁之耳,唯酒可以忘忧。萧统《陶渊明传》:“渊明若先醉,便语客:‘我醉欲眠,卿可去。’”词语用此而情味自是不同。“容我”二字,措辞宛转,心事悲凉。结语写出了无可奈何、以醉遣愁的苦闷。宋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云:“清真词多用唐人诗语,隐括入律,浑然天成,长调尤善铺叙,富艳精工。”这首河用了杜甫、自居易、刘禹锡、杜牧诸人的诗,结合真景真情,运典入化,大大丰富了词的含愈。此外,还有很突出的一点,是风华清丽的景物,与孤寂凄凉的心情相交错,乐与哀相交融,苦闷与宽慰相结合,构成一种转折顿挫的风格。“风老莺雏,雨肥梅子”,景物可喜。在可喜背后的苦闷心情,以“地卑”、“衣润”略点一下。再像“乌鸢自乐”、“新绿溅溅”,写得恬静清新,“自”字极写鸟儿无拘无束,令人生羡之逍遥情态,正衬托出自己陷于宦海,不能自由飞翔的苦闷,而“黄芦苦竹”更清楚地点明自己的处境。在一详一略、一乐一苦的映衬中,含蓄地透露出苦闷的心情。总之,写乐景生动细致,反映苦闷的心情隐约含蓄。作者的感情,正是通过这些隐约不露的映衬对照曲曲传出。
柳条百尺拂银塘,且莫深青只浅黄。
未必柳条能蘸水,水中柳影引他长。第一句“柳条百尺拂银塘”,写的是远景。百尺”的柳条都收入眼帘,池水闪耀着银色的光芒。只有远观才能摄入这样长的垂柳,只有斜视才能看到水面的反光。这句诗以“百尺”状柳条,伏下了一个“长”,与篇末紧相呼应;写塘则冠以“银”字,给水面镀上了柔美的亮色;又写了和煦的春风——一个拂”字就带来了它的消息。既是“拂”,则风之柔和、柳之婀娜、春之初至,都是“意在不言中”了。如果觉得“拂”字还有点虚,那么,第二句便以实实在在的“浅黄”的色彩,更明白地扣紧了题目。“且莫”二字,传神写照,流露出诗人爱惜新柳的深情。浅黄的新柳象征着初春,及至深青,则已是晚春了。故对新柳之情也即是对新春之情。“且莫”可作“切莫”解。这句仍是远景。“草色遥看近却无”(韩愈《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二首》),“浅黄”的新柳之色,近看也会“无”的。诗至此,情景毕现,似乎已无话可说,然而下两句却又翻出一层新意:原来柳条是蘸不到水的,它之所以能达“百尺”之长,是因为水中柳影把它“引申”的缘故。这真是对事物的妙悟。试想,垂柳将及水面,微风吹动,柳枝轻扬,水上水下连成一片,是多么优美的一幅画面。诗人漫步赏柳,由远而近,视线也由上而下,从岸上柳条写到水中柳影。这时,只允许诗人再写三个字,就必须结束全诗了。作者出人意料,他只用了一个非常亲切的“引”字,就把柳影,也即是把新柳,把整个画面都写活了。平平常常的柳树,寥寥二十八字,居然能写得这样妙趣横生、情味隽永。它所表现出来的活泼、新颖、意趣和作者对自然景物的深情,正是“诚斋体”的特色。而杨万里写诗由难到易的奥妙,也正是由于他从学习书本转到了师法自然。他烧掉千余首江西体的诗以后留下来的存稿,大多是这一类写景物的小诗。它们以其新鲜活泼的生命力,冲破江西诗冷僻生涩的藩篱,赢得了历代读者的喜爱。
柳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小楼西角断虹明。阑干倚处,待得月华生。燕子飞来窥画栋,玉钩垂下帘旌。凉波不动簟纹平。水精双枕,傍有堕钗横。这首词写的是夏季傍晚阵雨过后,一时之情状,画所难到,得未曾有。词的上阕写室外景色,轻雷疏雨,小楼彩虹,雨后晚晴,新月婉婉,尤其是“断虹明”三字和“月华生”三字的妙用,把夏日的景象推到了极美的境界。“柳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柳荫外、池塘上,阵阵惊雷后,下起了一阵急雨。雨滴落在池塘的荷叶上,簌簌作响。词人未曾提及柳的远近,然而无论远近,雷都是来自柳的那一边,雷声被柳树阻隔,声音愈来愈小,故是轻雷,隐隐隆隆之致,有异于当头霹雳。夏雨泼洒在池上,而雷声此时已经停止了,惟闻沙沙飒飒,乃是雨声独响。此处一个“碎”字用得巧妙,细腻表现出雨打荷叶的声音盖过了荷叶本身风中相撞发出的声音。荷声者,其叶盖之声也。奇又在“碎”,夏季阵雨是转眼即逝的,而因荷承,故声声清晰。此为轻雷疏雨,于一“碎”字尽得风流,如于耳际闻之。词上片前二句形象生动地描绘了一幅柳外池塘雨打荷叶的夏日风光图。柳荫外、池塘上,阵阵惊雷后,下起一阵急雨。雨滴落在池塘的荷叶上,簌簌作响。此处一个“碎”字用的巧妙,细腻表现出雨打荷叶的声音盖过了荷叶本身风中相撞发出的声音。夏雨来得及、去得快,“小楼”以下三句写雨后情景。小楼西脚,一道彩虹下,“待得月华生”。这表明她曾长时间伫立在那儿。她或许在等待情人到来,从彩虹生直至月上东山。下片描绘了一幅美人夏日睡觉图,据词意当是写第二天情景。小楼绣阁,玉钩放下、帷帘低垂,女主人公阁内鼾睡。只见她躺着的凉簟纹理平整,不见折皱,而她头上的钗钿则垂落在水晶枕旁。词人巧妙地从燕子的视角,将女主人公夏日昼寝的画面描摹得惟妙惟肖。“小楼西角断虹明。阑干倚处,待得月华生。”夏雨来得急、去得快,“小楼”以下三旬写雨后情景。雨势本来就不汹涌,一会儿天就放晴了。小楼西角,一道彩虹挂在天空。断虹之美,令人难以名状,词人又只下一“明”字,而断虹之美,斜阳之美,雨后晚晴的碧空如洗之美,已被“明”字描摹得淋漓尽致。“明”乃寻常之字,本无奇处,但细思之,却表现了如此丰富的意境与层次之美。虹一弯,忽现云际,则晚晴之美,在此时显得更加妙不可言,无可着笔处乃偏偏有此断虹,来为生色,来为照影。闺中女主人公出现了,她倚着小楼栏杆,看彩虹落下,“待得月华生”。这表明她曾长时间地伫立在此。她或许在等待情人到来,从彩虹生直至月上东山。下阕写室内景象,以精美华丽之物又营造出一个理想的人间境界,连燕子也飞来窥视而不忍打扰。“燕子飞来窥画栋,玉钩垂下帘旌。凉波不动簟纹平。水精双枕,旁有堕钗横。”下阕词的意境在“月华生”的基础上再上一层。小楼绣阁,玉钩放下、帷帘低垂,女主人公阁内鼾睡。写到阑干罢倚,人归帘下,天真晚矣。凉波以比簟纹,已妙极,又下“不动”“平”,竭尽全力渲染清幽处的悲凉。结尾两句是人物内心情感的自然流露,引人遐想,艳而不俗。水精枕,加倍渲染画栋玉钩,是用华美的物件以造一理想的人间境界(水精即水晶)。而结以钗横,词人此处,神理不殊,先后一揆。人巧妙地从燕子的视角,将女主人公夏日昼寝的画面描摹得惟妙惟肖,绣阁的静谧精美,不附会本事,这自是一幅闺阁妙画,若附会本事,则本篇虽涉艳情,却也表现清雅而自然。词中的这位女主人公,她的生活无疑是华贵的,她的心灵却并不欢快。凉席上,玉枕旁,陪伴她的只有她自己金钗。这就暗示着:她正独守空闺。她在妆楼倚栏依望。她听到雷声、雨声、雨打荷叶声,却听不到丈夫归来的马蹄声。她看到雨后彩虹,夜空的新月,却看不到丈夫的身影。她又在无望的期待中度过一个炎夏的永昼。她只得怅怅的,恹恹的,独自回到闺房,垂下珠帘,因为她不愿那成双捉对的燕儿窥见她的萦寞,嘲笑她的孤单,可以想见她的孤独和愁苦,而睡梦中的她一定仍在期待。
章台[1]柳,章台柳,
往日依依[2]今在否?
纵使长条似旧垂,
也应攀折他人手。这首作品,有人认为是诗,有人认为是词(词牌名为“章台柳”)。在《全唐诗》中,卷二四五中收录此作,定为诗,题为“寄柳氏”;卷八九〇又收录此作,定作词,题为“章台柳·寄柳氏”。下面是中国韵文学会理事、上海市古典文学学会理事、上海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蒋哲伦等人对此篇的赏析。“章台”,本是战国时所建宫殿,以宫内有章台而得名,在今长安县故城西南隅。这里借指长安。“章台柳”,即暗喻长安柳氏。但因柳氏本娼女,故后人遂将章台街喻指娼家聚居之所。两个叠句用于寻觅加强呼唤之急切,韵味深长,表达作者日思夜想的怀恋之情。“颜色青青”,喻柳氏昔日之青春妙龄,丰容艳丽。“今在否”,谓是否安全健在,暗言社会动乱,邪恶猖獗,柳氏单身独处,其安全令人担忧,以疑问声口,则其忧虑担心之情可见。“长条似旧垂”,喻柳氏袅袅婷婷的身段和体态仍不减当年,与上文“颜色青青”相呼应。“攀折他人手”,暗指柳氏值此兵荒马乱之秋,恐己为他人所劫夺占有,是“今在否”的进一步推测。前句见怀想之切,后句见忧虑之深,两句以“纵使”“也应”开合进退,将其希望与失望,侥幸与不幸,揣测与担忧等复杂的矛盾心情写得传神活现。全篇语意双关,表面上是写柳树,实际上是对柳氏的问候,问候了两件诗人最关切的事:是否还在人世?是否已经嫁人?写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催人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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