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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李十二白二十韵 [唐] 杜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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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年有狂客,号尔谪仙人。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声名从此大,汩没一朝伸。文彩承殊渥,流传必绝伦。

龙舟移棹晚,兽锦夺袍新。白日来深殿,青云满后尘。

乞归优诏许,遇我宿心亲。未负幽栖志,兼全宠辱身。

剧谈怜野逸,嗜酒见天真。醉舞梁园夜,行歌泗水春。

才高心不展,道屈善无邻。处士祢衡俊,诸生原宪贫。

稻粱求未足,薏苡谤何频。五岭炎蒸地,三危放逐臣。

几年遭鵩鸟,独泣向麒麟。苏武先还汉,黄公岂事秦。

楚筵辞醴日,梁狱上书辰。已用当时法,谁将此义陈。

老吟秋月下,病起暮江滨。莫怪恩波隔,乘槎与问津。作品赏析此诗旨在为李白晚年不幸的遭遇辩护申冤,并为他不平凡的一生写照。王嗣奭说:“此诗分明为李白作传,其生平履历备矣。”卢世傕认为这是“天壤间维持公道,保护元气文字”(《杜诗详注》)。诗歌本身也是一篇“惊风雨”,“泣鬼神”的传世杰作。李白同辈排行第十二,所以称“李十二白”。此诗分三大段,一个结尾。第一段从“昔年有狂客”到“青云满后尘”,追述李白于开元十八年(730年)和天宝元年(742年)两入长安的经历,对李白的前半生作了高度的概括,同时,对李白诗歌的艺术成就进行了热情的赞颂。前六句记叙李白初游长安事。唐人孟棨《本事诗·高逸》记载:李白初至长安,贺知章“闻其名,首访之。既奇其姿,复请其为文。白出《蜀道难》以示之。读未竟,称叹者数四,号为谪仙。”书中还记载,贺知章读李白的《乌栖曲》后说:“此诗可以泣鬼神矣!”贺知章号“四明狂客”。诗人根据这些史实,赞扬李白妙笔生花,连风雨也为之感到惊叹,连鬼神也为之感动哭泣。李白经贺知章的宣扬,于是名震京师。三十年来默默无闻,此后就名满天下了。此诗一开头就显得笔锋突兀,气势不凡。非“狂客之誉”,无以彰“谪仙”之名。而“谪仙”这一美誉出自久负盛名的大诗人贺知章之口,更增加了它的份量。李白初出茅庐,一鸣惊人,恰如演员登台亮相,光彩照人,赢得满堂喝彩。“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这两句历来被人们看成是描写李白的佳句。诗人以高度夸张的手法,盛赞了李白诗歌强大的艺术魅力。落笔能惊动狂风暴雨,说明李白的诗歌气势磅礴;诗成能使鬼神哭泣,说明李白的诗歌感人肺腑。诗人用精妙的语言赞美了李白的旷世才华,而“诗仙”李白也确实有资格接受这一赞誉。从这里可以看出杜甫对李白的推崇和钦敬。后六句叙写李白二游长安事。“文彩”二句是说李白因擅长诗赋被玄宗召入京,供奉翰林;他那些无与伦比的诗篇必将流传千古。以下四句记叙的是李白供奉翰林期间的事。“龙舟”句见唐人范传正《李公新墓碑》:玄宗“泛白莲池,公不在宴,皇欢既洽,召公作序。时公已被酒于翰苑中,仍命高将军扶以登舟。”“兽锦”句见李白《温泉侍从归逢故人》:“激赏摇天笔,承恩赐御衣。”蔡梦弼《杜诗注》引《李白外传》云:“白作乐章赐锦袍。”李白常被召入宫中为皇帝草拟文告和乐章,因为身受宠待,一些文士慕名追随左右。这时李白意得志满,盛极一时,诗人亦不惜浓墨重彩,加以渲染。诗人通过对李白两入长安的描写,用极为洗炼的笔触就勾勒出一个风流倜傥、飘逸豪放的诗人形象。第二段从“乞归优诏许”到“诸生原宪贫”,追叙李白于天宝三载(744年)春被赐金放还后,南北漫游、潦倒落魄的情景,并回忆自己在与李白相识交往中建立起来的亲如兄弟的深厚感情。“乞归”句,这既是对李白的回护,也是对玄宗的隐讳。李白离京,实际上是遭到张垍、高力士等人的诽谤而被玄宗放逐的。李白离开长安后于这年夏天来到梁宋(今河南开封、商丘一带),与杜甫一见如故,情同手足。“未负幽栖志,兼全宠辱身”是说李白既没有辜负隐幽之志,又能在受宠被重用和遭谗被逐的不同境遇中善自保全自己。这仍是那种回护心情的继续。“剧谈怜野逸,嗜酒见天真”指两人相遇后,李白很能理解自己的“野逸”,即放达不羁,自己也很欣赏李白的“天真”即胸怀坦荡。“醉舞”句指李白的梁宋之游;“行歌”句指李白回到寓家之处山东兖州。这两句在时间上和空间上都是一次跳跃,李白从此开始南北漫游。接着四句,笔锋一转,专写李白怀才不遇。虽才华横溢,但宏图未展;仕途受挫,虽道德高尚却无人理解。虽如东汉文士祢衡一样才智卓群,但却难逃像孔子弟子原宪那样穷愁潦倒的命运。这一段,诗人巧妙地运用了多层对比的手法。首先,李白奉诏入京与赐金放还,通过“宠”与“辱”的对比,说明“乞归”出于被迫,暗讽“优诏许”的虚伪性。其次,才高而命蹇,空有祢衡之俊却难免原宪之贫,诗人通过这一对比控诉了人间的不平。第三,“醉舞”、“行歌”,似乎是一派欢乐气氛,但紧接着写李白的遭遇坎坷、穷愁潦倒,这又形成鲜明对比,原来那不过是苦中作乐。第三段从“稻粱求未足”到“谁将此义陈”,着重记述李白长流夜郎前后的经历,篇幅寄慨最深,为全篇重点。安史之乱起,李白求仕不得,报国无门,于至德元年(756年)秋隐居庐山。正值永王李璘奉玄宗诏节度江陵,率军东下,路过寻阳。李白心怀“扫胡尘”、“救河南”的愿望入了永王幕,却不自觉地卷入了肃宗和永王争权夺位的矛盾漩涡之中。次年一月,永王败死。李白入狱,继而长流夜郎(今贵州正安县)。“稻粱”二句,是说李白受聘不过是为生活所迫,有人说他得了永王的重赂,纯属诽谤。诗人极力将李白入永王幕的政治色彩冲淡,力图在为李白开脱。李白于至德二年(757年)冬开始流放,还没到夜郎,于乾元二年(759年)三月在渝州遇赦,还憩江夏。因取道岳阳,南赴苍梧避祸。苍梧指湖南零陵、九疑山一带,其地与五岭接壤。“五岭”二句,因格律关系,将时序倒置。前一句指避祸苍梧,后一句指长流夜郎。“几年遭鵩鸟”。西汉贾谊谪居长沙,屋中飞来鵩鸟(即鵩鸟),自认为交了恶运,忧郁而死。李白当时作《放后遇恩不沾》:“独弃长沙国,三年未许回。何时入宣室,更问贾生才?”自比贾生,诗人因此亦以贾生比之。李白卧病当涂以手稿付李阳冰时,作《古风·大雅久不作》压卷,诗中说:“我志在删述,垂辉映千春。希圣如有立,绝笔于获麟。”自比孔子,自伤道穷。“独泣向麒麟”,用的就是这句诗意。以上六句叙写李白晚年悲惨的遭遇和凄楚的心境。以下六句则是发议论,抒感慨,极力为李白鸣不平。借苏武终于归汉和夏黄公不事暴秦的故事,说明李白不会真心附逆。借穆生辞别楚王刘戊的故事,说明李白能够自重,永王也并未任用他。“梁狱”句,是说李白曾像邹阳那样上书为自己辩护。“已用”二句,是说如果当时因事理难明,李白服了流刑,那么,如今没有人将这些道理去向朝廷陈述。诗中用一个反问句“谁将此义陈”,把无人仗义执言的感慨表达得深沉幽怒。而这一段,因为涉及极为敏感的政治问题和微妙的皇室矛盾,须委婉含蓄,故在十二句中有七句用典。本来,诗不贵用事,以防晦涩板滞。但“若能自出己意,借事以相发明,变态错出,则用事虽多,亦何所妨!”(《诗人玉屑》)“薏苡”句,是借题发挥。“几年”二句,是以事比人。“苏武”二句,是以人喻事(“元还汉”是正写,“不事秦”是反说)。“楚筵”句,以彼事喻此事;“梁狱”句,借前人譬今人。这一连串的用典,准确贴切。所以后人评曰:“诗家使事难,若子美,所谓不为事使者也。”(《察宽夫诗话》)最后四句是结束语。诗人称赞李白在垂老之年,仍吟咏不辍,祝愿他早日“病起”,为人间多作好诗。劝李白不要抱怨没有得到皇帝的恩泽,表示自己要设法向朝廷探明究竟。这是在无可奈何中的安慰之词,让老朋友在困境中感到一点人间的温暖。此诗对仗工稳,辞藻富丽,用典精当。在杜甫的一百二十多首五言排律中,此诗无论在思想性和艺术性方面,均不失为上乘之作。【鹤注】至德元年,永王璘军败丹阳,白奔宿松,坐系浔阳狱。二载,以宋若思将兵赴河南,过污阳,验治罪薄,遂释其囚,辟为参谋,时白年五十七矣。乾元元年,终以污磷事长流夜郎。诗云“五岭炎蒸地”,则是在长流之后。从旧编在乾元二年秦州作。杨慎曰:汉夜郎县,属牂牁郡,唐属珍州。牂牁郡,本且兰国,在今播州界。珍州,在今施州歌罗寨。夜郎,在桐梓驿西二十里,有夜城,尚存古碑,字已漫灭。昔年有狂客,号尔谪仙人①。笔落惊风雨②,诗成位鬼神③。声名从此大④,泪没一朝伸。文彩承殊渥⑤,流传必绝伦。龙舟移棹晚⑥,兽锦夺袍新⑦。(首叙太白诗才,能倾动于朝宁,上六,见推贺监也。下四,受知明皇也。惊风雨,称其敏捷。泣鬼神,称其神妙。殊渥,指供奉翰林。流传,指清平三调。龙舟,谓白莲池之召。兽锦,时盖有宫袍之赐也)。①《贺知章传》:知章自号四明狂客。李白《忆贺监诗序》:“太子宾客贺公,于紫极宫一见,呼余为谪仙人。”《钱笺》引裴敬《墓碑》:或曰太白之精下降,故字太白。贺监号为滴仙,不其然乎。李阳冰《草堂集序》:“惊姜之夕,长庚入梦,故生而名白,以太白字之。”世称太白之精,得之矣。《抱朴子》:“谪仙志闻此,莫不怅然含悲。”孟■《本事诗》:白自蜀至京师,贺监知章闻其名,首访之。请所为文,白出《蜀道难》示之,称叹数四,号为谪仙人。解金貂换酒,与倾尽醉,自是声誉光赫。②太白《赠刘都使》诗:“吐言贵珠玉,落笔回风霜。”③苍颉作字,鬼神夜哭。范传正《新墓碑》:贺知章吟公《乌栖曲》云:“此诗可以泣鬼神矣。”④李陵书:“声名冠于图籍。”阮籍诗:“岂若雄杰士,功名从此大。”⑤司马迁书:“文彩不表于后世。”张纹赋:“其文彩也,如霜地而金茎,紫叶而红荣。”《唐书》:知章言白于玄宗,召见金銮殿,奏颂一篇,赐食,帝为调羹,召供奉翰林。乐史《别集序》:上命李龟年持金花笺,宣赐翰林供奉李白。白宿醒未解,援笔赋之,立进《清平调》三章。范传正《墓碑》:玄宗泛白莲池,皇欢既洽,召公作序。时公已被酒翰苑中,命高将军扶以登舟。⑥魏明帝诗,“龙舟泛洪波,雄旗蔽白日。”⑦刘邈《秋闺》诗:“灯前量兽锦。”《旧书》:武后令从臣赋诗,东方虬先成,赐以锦袍。宋之间继进诗,尤工,于是夺袍赐之。白日来深殿①,青云满后尘②。乞归优诏许③,遇我宿心亲④。未负幽栖志⑤,兼全宠辱身⑥。剧谈怜野逸⑦,嗜酒见天真⑧。醉舞梁园夜⑨,行歌泗水春⑩。(此叙白辞归后,两相交契之情。深殿句,起乞归。后尘句,起宿心。托幽栖而全宠辱,此乞归之故。对野逸而见天真,此宿心之投。梁园泗水,乃洛阳齐鲁间同游之胜事也)。①葛洪书:“仰青云,睹白日。”②《史记·伯夷传》:“闾巷之人,欲砒行立名者,非附青云之士,恶能声施于后世哉。”此以圣贤著书者为青云。扬雄《解嘲》:“当涂者升青云,失路者委沟渠。”此以得位乘时者为青云。阮籍诗:“抗身青云中,罗网孰能施。”郭璞诗:“寻我青云友,永与时人绝。”此以超俗离尘者为青云。杜诗“青云满后尘”,指文士之追随者。崔骃曰:“幸得备下馆,充后尘。”梁简文帝诗:“清笳去后尘。”③《唐书》:白为高力士所谮,自知不为亲近所容,恳求还山,帝赐金放还。《晋书·郑冲传》:“优诏不许。”④《通雅》:宿心,即夙心。任昉表:“宿心素志。”嵇康诗:“内负宿心,分恧良朋。”⑤萧子云诗:“我馆幽栖郭。”又:“偏悦幽栖人。”⑥王右军谓阮光禄曰:“此君近不惊宠辱,虽古之沉冥,何以过此。”⑦《汉书》:扬雄口吃,不能剧谈。刘峻《广绝交论》:“骋黄马之剧谈。”⑧《陶潜传》:渊明性嗜酒,而家贫不能恒得,其诗曰:“子云性嗜酒,家贫不能有。”戴逵《闲游赞》:“莫不有以保其太和,肆其天真。”野逸,公自谓。天真,谓太白。⑨《西京杂记》:梁孝王好宫室苑圃,筑兔园。《一统志》:梁园,一名兔园,在归德府城东。⑩《家语》:孔子行歌干泗水之上。《唐书》:泗水县,属兖州。才高心不展①,道屈善无邻。处士称衡俊②,诸生原宪贫③。稻粱求未足④,薏苡谤何频⑤,五岭炎蒸地⑥,三危放逐臣⑦。几年遭鵩鸟⑧,独位向麒麟⑨。(此伤其高卧庐山而见污永王也。才若称衡,贫同原宪,竟以伪命蒙谤,乃所遭之不幸。夜郎在南荒,故以五岭、三危比之。遭鹏,虑身危。泣麟,叹道穷矣。)①《文心雕龙》:“谢灵运才高辞盛,富艳难踪。”②孔融《荐称衡表》:“窃见处士平原称衡,字正平,年二十四,淑质贞亮,英才卓跞。”③《家语》:原宪曰:“无财者谓之贫,学道而不能行者谓之病。若宪,贫也,非病也。”④《广绝交论》:“分鸿骛之稻粱。”⑤《马援传》:援征交趾,载薏苡种还,人谤之,以为明珠大贝。陈子昂诗:“薏苡谤谁明。”⑥裴渊《广州记》:大庾、始安、临驾、桂阳、揭阳,为五岭。王胄诗:“五岭常炎郁。”庾信诗:“五月炎蒸气。”⑦《山海经》:三危之山,广圆百里,在鸟鼠山西,与岷山相接。《括地志》:三危山,在沙州敦煌县东南二十里,山有三峰,故曰三危。《孟子》:“杀三苗于三危。”夜郎,唐之曲州,即今云南曲靖军。陆机诗:“逐臣尚何有。”⑧贾谊为长沙王傅,有鵩集于舍隅,遂作《鵩鸟赋》。⑨《春秋》:“西狩获麟。”《公羊传》:孔子反袂拭面,涕沾袍曰:“吾道穷矣。”苏武元还汉①,黄公岂事秦②。楚筵辞醴日③,梁狱上书辰④。已用当时法,谁将此议陈?老吟秋月下,病起暮江滨。莫怪恩波隔⑤,乘搓与问律③。(此痛其抱在莫伸,而流落浔江也。苏武、黄公,言心本无他。辞醴,谓不受伪官。上书,谓力辩己冤,惜当时无与昭雪者。今老病秋江,而恩波终隔,故欲上问于苍天耳。曰江滨,盖赦后还浔阳也,非指初时系狱浔阳。新史谓夜郎还而系浔阳,与白之自叙不合。此章四段,各十句)。①苏武在匈奴十九年而还。②黄公,四皓之一,避秦入商山。③穆生辞醴,注见本卷。④汉邹阳见怒于梁王,下狱,遂从狱中上书。太白《书怀》诗“半夜水军来,寻阳满旌旃。空名适自误,迫胁上楼船。徒赐五百金,弃之若浮烟。辞官不受爵,翻滴夜郎天”,与此诗相发明。⑤丘迟时:“肃穆恩波被。”⑥宋之问诗:“明河可望不可亲,愿得乘搓一问津。”王嗣奭曰:此诗分明为李白作传,其生平履历备矣。白才高而狂,人或疑其乏保身之哲,公故为之剖白,如“未负幽栖志,兼全宠辱身”,及楚筵辞醴,梁狱上书数句,皆刻意辩明,与《赠王维》诗“一病缘明主,三年独此心”相同,总不欲使才人含冤千载耳。卢世..谓是天壤间维持公道,保护元气文字。钱谦益曰:鲁訔、黄鹤叙杜诗年谱,并云:开元二十五年后,客游齐赵,从李白、高适过汴州,登吹台,而引《壮游》、《昔游》、《遣怀》三诗为证,皆非也。以《杜集》考之,《寄李十二》诗云:“乞归优诏许,遇我夙心亲。醉舞梁园夜,行歌泗水春。”则李之遇杜,在天宝三年乞归之后,然后同为泗水之游也。《东都赠李》诗云:“李侯金闺彦,脱身事幽讨。亦有梁宋游,方期拾瑶草。”李阳冰《草堂集序》云:“天子知其不可留,乃赐金归之。遂就从祖陈留采访大使彦允,请北海高天师,授道笨于齐州紫极宫。”此所谓“脱身事幽讨”也。曾巩《序》云:“白,蜀郡人,初隐氓山,出居湖汉之间。南游江淮,至楚,留云梦者三年。去之齐鲁,居诅株山竹溪。入吴,至长安,明皇召见,以为翰林供奉。顷之,不合去,北抵赵魏燕晋,西涉邠岐,历商于,至洛阳。游梁最久。复之齐鲁,南游淮泗,再入吴,转涉金陵,上秋浦,抵浔阳。”其记白游梁宋齐鲁,在罢翰林之后,并与杜诗合。《鲁城北同寻范十隐居》诗:“不愿论簪笏,悠悠沧海情。”亦李去官后作之。《遣怀》诗:“往与高李辈,论文入酒垆。”《昔游》诗:“往者与高李,晚登单父台。”《壮游》则云:“放荡齐赵间,袈马颇清狂。春歌丛台上,冬猎青丘旁。苏侯据鞍喜,忽如摧葛疆。”在齐赵,则云苏侯。在梁宋,则云高李。其朋游固区以别矣。苏侯注云:监门胄曹苏预,即源明也。开元中,源明客居徐褒。天宝初,举进士,诗独举苏侯,知杜之游齐赵在开元时,而高李不与也。以《李集》考之,《书情》则曰:“一朝去京阙,十载游梁园。”《梁园吟》则曰:“我浮黄云去京阙,挂席欲进波连山。天长水阔难远涉,访古始及平台间。”此去官游梁宋之证,与杜祷合也。《单父东楼送族弟沈之秦》则去:“长安宫阙九天上,此地曾经为近臣。屈平憔悴滞江潭,亭伯流离放辽海。”《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则云:“醉别复儿日,登临遍池台。何言石门路,重有金■开。”此知李游单父后,于鲁郡石门与杜别也。单父至衮州,二百七十里,盖公辈游梁宋后,复至鲁郡,始言别也。以《高集》考之,《东征赋》曰:“岁在甲申,秋穷季月。高子游梁既入,方适楚以超忽。望君门之悠哉,微先容以效拙。姑不隐而不仕,宜其沉沦而播越。”甲申,为天宝三载,盖适解封丘尉之后,仍游梁宋,亦即李去翰林之年也。《登子贱琴堂赋诗序》云:“甲申岁,适登子贱琴堂。”即杜诗所谓“晚登单父台”也。以其时考之,天宝三载,杜在东都,四载,在齐州。斯其与高李游之日乎?李杜二公,先后游迹如此。年谱纰谬,不可不正。段柯古《西阳杂俎》载《尧词别杜补阙》之诗,以为别甫,则宋人已知其谬矣。-----------仇兆鳌《杜诗详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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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水部张员外籍曲江春游,寄白二十二舍人 [唐] 韩愈


漠漠轻阴晚自开,青天白日映楼台。

曲江水满花千树,有底忙时不肯来。作品赏析【注释】:

一个久雨之后轻阴转晴的傍晚,曲江涨起了新碧,绿树如洗,万紫千红,临风吐艳。兴致勃勃的韩愈,邀约张籍、白居易同游曲江。可惜白居易因雨后泥泞未去。游罢归来,韩愈写了这首诗,寄给白居易。

从美学观点看,水中之月,镜中之花,往往格外给人以美的享受。大概,水中、镜里反映出来的形象,总在似与不似之间,给人一种澄明而又微茫仿佛的美感,其动人情处,往往超过实体。本诗写景之美,正从水中得来:久雨乍晴,蓝蓝的天,明晃晃的太阳,千门万户的楼台,姹紫嫣红的花树,统统倒映在“曲江水满”之中。花树和楼台的倒影斑驳地叠映在水里。于是,花从翠楼顶上长出来,鱼从绿树中间穿过去。偶然,微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这楼台花树,摇晃生姿。这不比岸边实景更令人神摇心醉吗?

诗的结构也很有新意。它打破了绝句三句便转的规律,一连三句写景,第四句才陡然一问作结。这种结构上的特点,也很值得玩索。

这首诗是写给白居易的,除了倾诉自己的激情之外,也有惋惜和埋怨对方爽约的意思。诗人没有直接表露自己苦候、失望、埋怨的情绪,而是巧妙地极写曲江雨后空气清新景物明净所特有的美。曲江的春天,曲江楼台花树的迷人,愈是渲染得美好,愈显出辜负这良辰美景是多么可惜。末句虽只轻轻一问,尽管语气十分委婉,却把诗人这种心情表述得淋漓尽致。诗人构思巧妙,也于此可见。

(赖汉屏)

寄韩谏议 [唐] 杜甫


今我不乐思岳阳,身欲奋飞病在床。

美人娟娟隔秋水,濯足洞庭望八荒。

鸿飞冥冥日月白,青枫叶赤天雨霜。

玉京群帝集北斗,或骑骐驎翳凤凰。

芙蓉旌旗烟雾乐,影动倒景摇潇湘。

星宫之君醉琼浆,羽人稀少不在旁。

似闻昨者赤松子,恐是汉代韩张良。

昔随刘氏定长安,帷幄未改神惨伤。

国家成败吾岂敢,色难腥腐餐风香。

周南留滞古所惜,南极老人应寿昌。

美人胡为隔秋水,焉得置之贡玉堂。【注解】:

1、鸿飞冥冥:指韩已遁世。

2、羽人:穿羽衣的仙人。

3、帷幄未改:帷幄本指帐幕,此指谋国之心。

【韵译】:

眼下我心情不佳是思念岳阳,

身体想要奋飞疾病逼我卧床。

隔江的韩注他品行多么美好,

常在洞庭洗足放眼?望八方。

鸿鹄已高飞远空在日月之间,

青枫树叶已变红秋霜已下降。

玉京山众仙们聚集追随北斗,

有的骑着麒麟有的驾着凤凰。

芙蓉般的旌旗被烟雾所淹没,

潇湘荡着涟漪倒影随波摇晃。

星宫中的仙君沉醉玉露琼浆,

羽衣仙人稀少况且不在近旁。

听说他仿佛是昔日的赤松子,

恐怕是更象汉初韩国的张良。

当年他随刘邦建业定都长安,

运筹帷幄之心未改精神惨伤。

国家事业成败岂敢坐视观望,

厌恶腥腐世道宁可餐食枫香。

太史公留滞周南古来被痛惜,

但愿他象南极寿星长泰永昌。

品行高洁之人为何远隔江湖,

怎么才能将他置于未央宫上?

【评析】:

??此诗属于游仙诗一类,隐约含蓄,反复涵咏,始能体味。

??诗前六句为第一段,写怀念韩某远在洞庭,日月更迭,思念益切。“玉京”六句

为第二段,写朝廷小人得势,而贤臣远去。点出韩某已罢官去国。“似闻”六句为第

三段,写听到韩某罢官原因,以张良比之,颂其高洁有才。末四句为第四段,抒写自

己感想,并望韩某再度出山,为国出力。

??诗思严慎细致周密,写得隐晦曲折。格调却清新激昂,铿锵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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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注依梁氏编在大历元年之秋,姑仍之。《杜臆》:诗言岳阳、洞庭、潇湘、南极,韩盖楚人,岳阳其家也。

今我不乐思岳阳①,身欲奋飞病在床②。美人娟娟隔秋水③,濯足洞庭望八荒④。鸿飞冥冥日月白⑤,青枫叶赤天雨⑥。

(首叙怀思韩君之意。《楚辞》以美人比君子,此指韩谏议也。岳阳、洞庭,韩居之地。鸿飞冥冥,韩已遁世。青枫赤叶,时属深秋矣。)

①《诗》:“今我不乐。”师氏曰:《地理志》:岳州巴陵郡,在岳之阳,故日岳阳,有君山、洞庭湖、湘江之胜。②《诗》:“不能奋飞。”又:“或偃息在床。”③又:“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鲍照诗:“娟娟似蛾眉。”《庄子》:“秋水时至。”④左思诗:“振衣千仞冈,濯足万里流。”此濯足,用《沧浪歌》。《扬雄传》:“陟西岳以望八荒。”⑤《法言》:“鸿飞冥冥,弋人何篡焉。”⑥谢灵运诗:“晓霜枫叶丹。鲍照诗:“北风驱雁天雨霜。”

玉京群帝集北斗①,或骑骐驎翳凤凰②。芙蓉旌旗烟雾落③,影动倒景摇潇湘④。星宫之君醉琼浆⑤,羽人稀少不在旁⑥。

(唐汝询曰:此借仙官以喻朝贵也。北斗象君,群帝指王公。麟凤旌旗,言骑从仪卫之盛。影动潇湘,谓声势倾动乎南楚。星君,比近侍之沾恩者。羽人,比远臣之去国者。)

①《灵枢奎景内经》:下离尘境,上界玉京。元君注:玉京音,无为之天也。东西南北,各有八天,凡三十二天,盖三十二帝之都。玉京之下,乃昆仑北都。江淹诗:“群帝共上下。”【赵注】群帝,如五方之帝,三十二天之帝,虽皆称帝,而于大帝为卑,犹诸王三公之于天子也。《晋·天文志》:“北斗七星,在太微北,人君之象,号令之主。”②《集仙录》:群仙毕集,位高者乘鸾,次乘麒麟,次乘龙,鸾鹤每翅各大丈余。《杜臆》:翳,语助词。旧解翳为蔽,引《甘泉赋》“登凤凰兮翳芝”,恐非。③北齐萧悫诗:“芙蓉露下落。”此处落字所本,谓旌旗如落于烟雾之中,若作烟雾乐,谓乐音微细,如奏于烟雾中也,《列子》:“黄帝张乐于洞庭之野。”④相如《大人赋》:“贯列缺之倒景。”注引《凌阳子明经》:“列缺气去地二千四百里,倒景气去地四千里,其景皆倒在下。”《汉·郊祀志》:“登遐倒景。”注:“在日月之上,反从下照,故其景倒。”⑤《楚辞》:“华酌既陈,有琼浆些。”《真诰》:“羽童捧琼浆。”⑥《楚辞》:“仍羽人于丹丘。”羽人,飞仙也。羽人稀少,韩已去位。此句起下。

似闻昨者赤松子①,恐是汉代韩张良②。昔随刘氏定长安,帷幄未改神惨伤。国家成败吾岂敢③?色难腥腐餐枫香④。

(此申明谏议去官之故。以张良方韩,是尝平定西京者。帷幄未改,言老谋仍在。成败岂敢,言不忘忧国。色难腥腐,盖厌浊世而思洁身矣。)

①《张良传》:“愿去人间事,从赤松子游耳。”《列仙传》:赤松子,神农时雨师,能入火自烧。②《汉书》:张良,字子房,其先韩人也。陆机《高祖功臣传》:太子少傅、留文成侯、韩张良。《高祖纪》:“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③《出师表》:“至于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④《前汉·邓通传》:太子痈而色难之。《神仙传》:壶公数试费长房,继令啖溷,臭恶非常,房色难之。鲍照《升天行》:“何时与尔曹,啄腐共吞腥。”注:“啄腐吞腥,谓酒肉之人。”《尔雅注》:枫,似白杨,叶圆而岐,有脂而香,今之枫香是也。《山海经注》:宋山枫木,即今枫香树。《南史》:任昉营佛斋,调枫香二石。【张远注】枫香,道家以之和药,故云餐。《鹤林玉露》引佛书,凡诸所齅,风与香等。朱注引范成大诗“悬知佛骨有青冥,风香久已涤膻腥”。其说皆迂曲。郑侯升曰:杜诗又有“独叹风香林,春时好颜色”,亦岂用佛书耶?

周南留滞古所惜①,南极老人应寿昌②。美人胡为隔秋水,焉得置之贡玉堂③?

(末想其老成宿望,再出而济世匡君也。《杜臆》,南极老人,非祝其多寿。此星治平则见,进此人于玉堂,是即老人星见矣,盖意在治平也。此章,前三段各六句,末段四句收。)

①《史记》:太史公留滞周南。②《晋书》:老人一星在弧南,一曰南极,常以秋分之旦见于丙,秋分之夕没于丁,见则治平,主寿昌。③焉得置之,上四字略读。《前汉·翼奉传》:久污玉堂之署,颜师古曰:玉殿在未央宫。《扬雄传》:上玉堂。朱鹤龄曰:韩谏议,不可考,其人大似李邺侯,必肃宗收京时尝与密谋,后屏居衡湘,修神仙羽化之道。公思之而作。似闻以下,美其功在帷幄,翛然远引。周南以下,惜其留滞秋水,而不得大用也。

卢元昌曰:韩官居谏议,必直言忤时,退老衡岳,公伤谏臣不用,功其出而致君,不欲终老于江湖,徒托神仙以自金也。首尾美人,中间羽人及赤松子、韩张良、南极老人,总一谏议影子。

吴江潘耒曰:少陵平生交友,无一不见于诗,即张曲江、王思礼、未曾款洽者,亦形诸歌咏,若李邺侯,则从无一字交涉,盖杜于五月拜官,李即于十月乞归,未尝相往还也。此诗题云“寄韩谏议”,则所云美人,当即指韩,《钱笺》移之邺侯,有何确据?杜既推李如此,他诗何不一齿及,而独寓意于寄韩一篇?且何所忌讳,而庾辞隐语,并题中不一见姓氏耶?若云诗中语非邺侯不足当,则韩既谏官而与杜善,安知非扈从收京,曾参密议者耶?钱氏归其说于程孟阳,亦自知其不的也。

黄生曰:钱氏谓此诗欲韩谏议贡李泌于玉堂,其说近凿。韩时在岳阳,其官之有无不可知,何得以荐贤望之?观泌语肃宗云“杀臣者,乃五不可”,则其君臣之间,正非谏议小臣所能与也。予意韩张良,当即指韩谏议,亦在灵武从驾,故曰“昔随刘氏定长安”,既而肃崩代立,故曰“帷幄未改神惨伤”,其人必见时事不佳,故弃官远游,公特微其辞曰“国家成败吾岂敢,色难腥腐餐枫香”也。前段“玉京群帝”云云,指当时在朝之臣,远方流落者望之犹登仙也,公盖与韩有旧,故作此寄之,而因以自寓,所以结处深致慨惜,言此人自宜在玉堂之上耳,焉得置而不用耶?朱注虽不径指为李泌,顾云其人必肃宗时常与密谋,后屏居衡山,修神仙之道,公思之而作,则亦总为“玉京群帝”等语所惑也。予初疑公以子房比韩,或张之先与韩同出。因检《史记索隐》注云:王符、皇甫谧皆言子房本韩之公族,因秦索之急,故变姓名。益知本句不曰汉代张子房,而曰汉代韩张良,公之所指本明白,人自不解耳。

-----------仇兆鳌《杜诗详注》-----------

沙丘城下寄杜甫 [唐] 李白


我来竟何事,高卧沙丘城。

城边有古树,日夕连秋声。

鲁酒不可醉,齐歌空复情。

思君若汶水,浩荡寄南征。李白与杜甫的交谊是中国文学史上珍贵的一页。现存的李白诗歌中,公认的直接为杜甫而写的只有两首,一是《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另一首就是这首诗。

沙丘城,位于山东汶水之畔,是李白在鲁中的寄寓之地。这首诗可能是天宝四载(745)秋,李白在鲁郡送别杜甫、南游江东之前,回到沙丘寓所写。从天宝三载春夏之交,到天宝四载秋,两人虽然也有过短暂的分别,但相处的日子还是不少的。现在,诗人送别了杜甫,从那种充满着友情与欢乐的生活中,独自一人回到沙丘,自然倍感孤寂,倍觉友谊的可贵。此诗就是抒发了这种情境之下的无法排遣的“思君”之情。不过,值得注意的是,诗人一开始用很多的笔墨写“我”──“我”的生活,“我”的周围环境,以及“我”的心情。诗的前六句没有一个“思”字,也没有一个“君”字。读来大有山回路转、莫知所至的感觉,直到诗的结尾才豁然开朗,说出“思君”二字。当我们明白了这个主旨之后,再回过头去细味前六句,便又觉得无一句不是写“思君”之情,而且是一联强似一联,以至最后不能不直抒其情。可以说前六句之烟云,都成了后二句之烘托。这样的构思,既能从各个角度,用各种感受,为诗的主旨蓄势,同时也赋予那些日常生活的情事以浓郁的诗味。

诗劈头就说:“我来竟何事?”这是诗人自问,其中颇有几分难言的恼恨和自责的意味。这自然会引起读者的关注,并造成悬念。“高卧沙丘城”,高卧,实际上就是指自己闲居乏味的生活。这句话一方面描写了眼下的生活,一方面也回应了提出上述问题的原因。诗人不来沙丘“高卧”又会怎样呢?联系诗题(“寄杜甫”),联系来沙丘之前和杜甫相处的那些日子,答案就不言而喻了。这凌空而来的开头,正是把诗人那种友爱欢快的生活消失之后的复杂、苦闷的感情,以一种突发的方式迸发出来了。

一二句偏于主观情绪的抒发,三四句则转向客观景物的描绘。“城边有古树,日夕连秋声”。眼前的沙丘城对于诗人来说,象是别无所见,别无所闻,只有城边的老树,在秋风中日夜发出瑟瑟之声。“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这萧瑟的秋风,凄寂的气氛,更令人思念友人,追忆往事,更叫人愁思难解。怎么办呢?“别离有相思,瑶瑟与金樽”。然而,此时此地,此情此景,非比寻常,酒也不能消愁,歌也无法忘忧。鲁、齐,是指当时诗人所在的山东。“不可醉”,即没有那个兴趣去痛饮酣醉。“空复情”,因为自己无意欣赏,歌声也只能徒有其情。这么翻写一笔,就大大地加重了抒情的分量,同时也就逼出下文。

汶水,发源于山东莱芜,西南流向。杜甫在鲁郡告别李白欲去长安,长安也正位于鲁地的西南。所以诗人说:我的思君之情犹如这一川浩荡的汶水,日夜不息地紧随着你悠悠南行。诗人寄情于流水,照应诗题,点明了主旨,那流水不息、相思不绝的意境,更造成了语尽情长的韵味。这种绵绵不绝的思情,和那种“天边看绿水,海上见青山。兴罢各分袂,何须醉别颜”的开阔洒脱的胸襟,显示了诗人感情和格调的丰富多采。

在中国古代诗歌的发展中,古体先于律体。但是,我们也会看到当律体盛行的时候,对于古诗的写作也不无影响。例如李白的这首五古,全诗八句,中间四句虽非工整的对仗,但其中部分词语的对仗以及整个的格式,却可以见到律诗的痕迹。这种散中有对、古中有律的章法和句式,更好地抒发了诗人纯真而深沉的感情,也使得全诗具有一种自然而凝重的风格。

(赵其钧)

秋夜寄丘员外/秋夜寄丘二十二员外 [唐] 韦应物


怀君属秋夜,散步咏凉天。空山松子落,幽人应未眠。【注解】:

1、邱员外:名丹,苏州人,曾拜尚书郎,后隐居平山上。

2、属:正值。

3、幽人:悠闲的人,指丘员外。

【韵译】:

怀念您啊,在这悲凉的秋夜;

我独自散步访咏叹凉爽的秋天。

空山寂静能听到松子落地声,

我想您也在思友而难以成眠。

【评析】:

??这是一首怀人诗。诗人与丘丹在苏州时过往甚密,丘丹临平山学道时,诗人写此

诗以寄怀。诗的首两句,写自己因秋夜怀人而徘徊沉吟的情景;后两句想象所怀的人

这时也在怀念自己而难以成眠。隐士常以松子为食,因而想到松子脱落季节即想起对

方。一样秋色,异地相思。着墨虽淡,韵味无穷;语浅情深,言简意长。全诗以其古

雅闲淡的风格美,给人玩绎不尽的艺术享受。

--韦应物的五言绝句,一向为诗论家所推崇。胡应麟在《诗薮》中说:“中唐五言绝,苏州最古,可继王、孟。”沈德潜在《说诗晬语》中说:“五言绝句,右丞之自然、太白之高妙、苏州之古淡,并入化境。”上面这首诗是他的五绝代表作之一。它给与读者的艺术享受,首先就是这一古雅闲淡的风格美。施补华在《岘傭说诗》中曾称赞这首诗“清幽不减摩诘,皆五绝中之正法眼藏也”。它不以强烈的语言打动读者,只是从容下笔,淡淡着墨,而语浅情深,言简意长,使人感到韵味悠永,玩绎不尽。

如果就构思和写法而言,这首诗还另有其值得拈出之处。它是一首怀人诗。前半首写作者自己,即怀人之人;后半首写正在临平山学道的邱丹,即所怀之人。首句“怀君属秋夜”,点明季节是秋天,时间是夜晚,而这“秋夜”之景与“怀君”之情,正是彼此衬映的。次句“散步咏凉天”,承接自然,全不着力,而紧扣上句。“散步”是与“怀君”相照应的;“凉天”是与“秋夜”相绾合的。这两句都是写实,写出了作者因怀人而在凉秋之夜徘徊沉吟的情景。接下来,作者不顺情抒写,就景描述,而把诗思飞驰到了远方,在三、四两句中,想象所怀念之人在此时、彼地的状况。而这三、四两句又是紧扣一、二两句的。第三句“山空松子落”,遥承“秋夜”、“凉天”,是从眼前的凉秋之夜,推想临平山中今夜的秋色。第四句“幽人应未眠”,则遥承“怀君”、“散步”,是从自己正在怀念远人、徘徊不寐,推想对方应也未眠。这两句出于想象,既是从前两句生发,而又是前两句诗情的深化。从整首诗看,作者运用写实与虚构相结合的手法,使眼前景与意中景同时并列,使怀人之人与所怀之人两地相连,进而表达了异地相思的深情。

陆机在《文赋》中指出,作者在构思时,可以“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刘勰在《文心雕龙·神思篇》中也说:“文之思也,其神远矣。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这些话说明文思是最活跃的,是不受时空限制的。因此,在诗人笔下,同一空间里,可以呈现不同的时间;同一时间里,也可以呈现不同的空间。象王播的《题木兰院》:“三十年前此院游,木兰花发院新修;如今再到经行处,树老无花僧白头”,就属于前者。而这首韦应物的怀人诗,则属于后者。现代的电影艺术,有时采用叠影手法来处理回忆与遥想的镜头,有时使银幕上映出两上或两个以上的画面,使观众同时看到在两个或两个以上的空间或时间里出现的不同场景。这首诗运用的手法正与此相同。它使读者在一首诗中看到两个空间,既看到怀人之人,也看到被怀之人,既看到作者身边之景,也看到作者遥想之景,从而把异地相隔的人和景并列和相连在一起,说明千里神交,有如晤对,故人虽远在天涯,而想思却近在咫尺。

(陈邦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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